“龙哥的场子?”严立一下子愣住了,他还不知道这里面的复杂关系。
  阿华也略略有些意外,不过这其中的奥妙对他来说并不难解。随后他用两句简洁的话语把目前的形势又总结了一遍:“看来龙哥已经和孔德森勾搭在一起了,而孔德森的目标就是要吃掉我们。”
  “我靠!”严立愤愤然啐了一口,不知是在唾骂龙哥还是在感慨局势的严峻。
  既然已经开了口,豹头就不再遮遮掩掩的:“龙哥昨天来和我聊过。他说孔德森只是想和我们合作,合作大家都好,没必要打个你死我活。”
  “合作,合作个屁!这不就是要咱们兄弟给那个姓孔的去当王八吗?”严立不可理喻地瞪着豹头,“你这脑子是咋地了?连这事都看不清楚?”
  阿华却知道豹头未必是看不清楚,他眯起眼睛看着豹头,最后突然笑了。
  “龙哥许了你什么?”阿华淡淡地问道,语气却令人无可回避。
  豹头咬咬牙,心一横说出了实话:“龙哥新开的那个场子,就是要交给我的。”
  严立的眼睛瞪成了黑仁大汤圆:“你小子……你他妈的真不是东西,这点好处就把你收买了?”
  “是,就这一点好处。”话说到这个份上,豹头也无所谓了,他和严立对视着,“你当经理有五年了吧?我呢?一直在打打杀杀,我去年老婆刚生了孩子,你或许看不上这点好处,但我,我不能不看。”
  这些话倒真把严立给噎住了,他和豹头当年都是一同拼过来的兄弟。后来自己接手了皇宫夜总会,小他们好几岁的马亮也管着个饭店。只有豹头一直还在当打手,这倒不是大家瞧不起他,只是他确实太能打了,谁都没想过要给他换个角色。怎料到此事却会成为豹头情绪上的爆发点。
  阿华没有参与豹头和严立之间的争吵,他只是看着豹头。等对方说完那番话之后,他这才又苦笑着问道:“既然是这样,你今天干嘛还要来?”
  豹头能和愤怒的严立对视,却不敢去面对阿华平淡的目光。他低下头道:“我豹头并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对不起华哥,对不起兄弟的事我不会做的。龙哥从场子里挖小妹,这件事我之前真的不知道……”
  “你不用解释了,我明白。”阿华打断了豹头的话,“所以我喊你看场子你也来,你想当双面胶吗?两边都不得罪?”
  豹头沉默不语。严立呼呼地喘着气,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久之后,阿华默叹一声,说道:“这些年是我疏忽了,没有把你安排好。事情已经这样,我现在再想给你场子,也显得没意思了。这样吧——”阿华转头看看严立,“——你到财务室,提二十万现金过来。”
  严立一愣,豹头更是连忙摆手:“华哥,这不是钱的事……”
  “你以为我要用钱买回你的心?你错了——”阿华摇着头说道,“心变了,用多少钱能买回来?就算你现在同意留下来,我们还能是以前那样的兄弟吗?”
  这番话似把豹头说得也有些心酸,他不安地叫了一声:“华哥……”
  阿华略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这江湖上的事情,是当不了双面胶的。你想夹在中间,就会被两边的力量一同碾碎。我们十一年的交情,加上我给你儿子的见面礼,一起算二十万,你把这钱带走,不要推辞。你的事业刚刚起步,那些小妹就算是严立对你的支持。以后我们之间一清二白,你好自为之吧。”
  豹头这才听得明白。原来阿华是用这二十万买断了他们之间的交情,以后再要见面就是两个阵营的敌人,只能各卫其主,拼死相搏。他愣在了原地,无言以对。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严立,你把这件事情办好。”阿华交待完之后,便独自一人向着屋外走去。
  “我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睡觉了。我太累了,我得休息一会。”这是他最后抛下的疲惫的话语。
  当阿华走出皇宫夜总会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想到自己的车还停在龙宇大厦门口,他便打了辆的士先去取车。
  因为龙宇集团的帐户已被警方冻结,所有的业务自然也就无法开展。平日里灯火辉煌的龙宇大厦现在已冷冷清清。阿华下了出租车之后,看着黑黝黝的楼体仰面长思。这座大厦里曾经集中了人人为之侧目的财富和权势,如今却摇摇欲覆,令他独立难支。
  怆然之余,阿华的嘴角却又现出笑容,那是一丝如钢铁般坚硬的冷笑。他早年随着邓骅一路拼杀,什么样的惊涛骇浪没有见过?敌人虽然来势汹汹,但要想将他打垮,那还早着呢!
  正如龙哥说的那样,阿华是一只狼,顽强、冷静、坚韧十足。你可以把他打得鲜血淋漓,但你永远无法夺去他的獠牙和利爪。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随时有可能一举爆发,咬中对方的致命咽喉。
  现在这只狼需要找个地方休养生息。可是阿华把车打着之后,一时却不知该去往哪里。
  他的身体很疲惫,可他的脑子却沉浸在忙乱的思绪中,无法停歇。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既能让他的身体放松,又能让他的思绪更为流畅地运转。
  若在往常,他会毫不犹豫地前往凯旋门大酒店,享受那间属于他自己的高档包房,但现在酒店仍然处于戒严状态,今晚肯定是不能去了。
  他也不想回家,像所有单身男人的独居所一样,那里又脏又乱,只会让他更加心烦。
  阿华便没有急着离去,他摇下车窗,点起一根香烟慢慢地抽起来。当那烟蒂燃尽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半个小时后,当阿华来到绿阳春餐厅的时候,女孩的小提琴演奏恰好刚刚开始。阿华仍然选择了那个偏僻的角落,他点了几个雅致的小菜,一边吃一边聆听优美的乐曲。
  柔和的音符像流水般从耳膜处汩汩而入,然后又渗入血液的循环,向着全身的毛细终端浸满过去。一种难以描述的舒适感觉便随着这样的过程占领了听者的全部神经,令人再也顾不上去旁骛一切烦忧。阿华很开就迷上了这样的感觉,他将酒菜吃完之后,干脆闭起眼睛仰靠在座位上,就像漂浮在一片温暖的海洋之中。
  他那烦乱的心跳也随之慢慢地平静下来。
  阿华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他也更加理解eumenides为何也会迷上这里。
  女孩的演奏渐渐接近尾声,但阿华却还未完全过瘾。他招手把服务生叫了过来。
  “能不能让那个女孩多拉一会?”
  服务生礼貌地回绝了他:“不行的,我们的乐师每天都有固定的演奏时间,您想听的话,可以明天再来。”
  “请你帮我争取一下吧,我是她的朋友,昨天我们还在一块坐过。”阿华一边说,一边将一张百元的钞票塞进了服务生胸前的口袋,这个举动让后者无法再拒绝他的要求。
  “我帮您问一问,请您稍等。”服务生说完便向着演奏台走去。女孩正在那里收拾乐具,服务生在她耳边口语了几句,女孩想了一会,不知回了句什么,服务生便又往阿华处折了回来。
  “不好意思,因为下面还有别的演奏,所以我们的小提琴手不可能在继续下去。”服务生躬着腰对阿华说道,当失望的神色刚刚在后者面庞上浮起的时候,他却又微笑着话锋一转,“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跟着那女孩到后台,她愿意为您单独演奏几曲。”
  阿华也笑了,他抽出两百块作为餐费压在桌子上,然后起身跟着女孩往后台走去。
  “谢谢你。”赶上女孩的步伐之后,阿华由衷地说了句。
  “你太客气了。”女孩轻声回复道,“你帮我安排了手术,我还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我只是受人所托。”阿华如实说道。
  “你是他的朋友吗?”
  “不……不是。”
  女孩微微张了张嘴,有些出乎意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