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阿华自己也不知道。在他十多年的江湖生涯中,他从来没有安定过。他只知道成王败寇,只知道有敌人就要去战斗。
  “这还有啥好想的?我们已经掐住敌人的脖子了,难道还有放手的道理吗?”马亮仍是粗咧咧地,只顾表达自己的想法,完了之后他有些不耐烦地站起身,“得了,别在这帮孙子身上扯闲蛋了,我去让后厨弄几个菜上来,咱们陪着华哥喝点。”
  “好。”阿华也想从这番痛苦的思索中摆脱出来,便点头表示赞同,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就来点啤酒吧,现在非常时期,谁也别喝多了。”
  “明白。”马亮出去吩咐了一番,不消多时便有服务生将炒菜啤酒送进包厢。阿华倒也确实饿了,于是便甩开筷子吃喝起来。
  吃了一会儿,马亮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哎,华哥,我前两天联系了一个拉小提琴的,要不要叫过来助助兴?”
  “嗯?”阿华一愣,一时间没明白他在搞哪出。
  马亮解释说:“前一阵你不是喜欢听小提琴吗?我也找了一个,音乐学院的,肯定不比那个瞎子差。以后你要听,直接上我这儿来,不用再去什么‘绿阳春’了。”
  阿华听明白了。马亮倒是一片好心:那个会拉小提琴的盲女郑佳现在正在美国接受手术治疗,他怕阿华因此听不到中意的演奏,所以特意又去音乐学院找了个替代的乐手。
  可是马亮又怎会知道那个盲女的神秘背景?那种空灵纯净的音乐又岂是一般人能够替代的?
  阿华不方便过多解释,又不想打击了马亮的热情,便淡淡一笑说:“好啊。不过下次吧,几天我们兄弟几个喝酒,别让外人扫了兴。”
  “也好。”马亮痛快地端起酒杯,招呼大家,“来,走一个吧。”
  严厉也端起杯子,却在调侃道:“马亮啊,你可是一点都不懂音乐。有我们两个俗人陪在旁边,再好的音乐也是白扯啊。”
  马亮翻翻白眼:“我不懂,你懂?”
  严厉认真地说道:“以前我们都不懂,不过我这些天养花喝茶的,品味已然远远超出你的境界。”
  马亮“嘁”了一声,很不服气。不过他又当真对阿华说道:“华哥,回头我弄个单间给你布置布置。你啥时候想听音乐了,我把乐手找来,你们单独一个房间,谁也不得打扰。”
  阿华笑道:“别瞎折腾,严厉这是逗你玩呢。”言罢举杯说,“喝吧。”三人把杯中啤酒一饮而尽。
  虽然事先说好了别喝多。不过兄弟几个一坐下来总得尽兴,一两个钟点过去后,每人悠着悠着也喝了有好几瓶。好在这三人的酒量都不小,啤酒度数又低,多撒几泡尿也就没了。
  正喝到酣美处,阿华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掏出电话看了眼来电显示,神色间似乎有些意外。
  “谁啊?”严厉警惕地问道。
  马亮则骂了句:“不会又是豹头吧?妈的,兄弟做不成了,还老来扫咱哥们的兴。”
  阿华摇摇手,看来情形并非如马亮猜测。前者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接通了手机。他把听筒紧贴在耳边,好像不想让别人听见对方说话似的。严厉和马亮也乖巧,只顾自己喝酒,耳朵便不往那边去了。
  阿华一直在听对方说话,自己只是间或性地“嗯”、“嗯”两声,几分钟之后通话完毕,他掐了手机,自言自语般问了句:“今天是我的生日?”
  严厉和马亮对视了一眼,心想:是不是你的生日你自己不知道,还问我们?
  此刻阿华却又自己点了点头。的确,今天正是他的生日。不过像他这样的江湖人,对生日什么的原本就不在意,最近事情又多,更加把这个日子的意义抛到九霄云外了。
  严厉从阿华的表现看出那通电话并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情,便再次问道:“谁啊?”
  阿华回答说:“明明。”他咧着嘴,无奈中又带着些温馨的感觉。
  “明明?”严厉一乐,“这小妞还真是有良心,居然还记得你的生日?”
  “明明是个不错的姑娘。”马亮抬起手指晃了晃,像是在下某个定义似的,“那次我把她送走,她都没肯要那两万块钱,仗义!我看她对华哥是一片真心。”
  严厉也点点头:“可惜她不在省城了,要不叫过来一块喝酒。”
  阿华收起手机说:“她回来了。”
  “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马亮露出惊讶的神色。把明明送走的事情正是他负责的,怎么对方回来了也不给自己打个招呼?
  “就是今天,刚到。”
  严厉一挥手:“在哪儿呢?赶紧叫过来啊。”
  阿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踌躇片刻说:“她在我家里等我呢。”
  “哦——”严厉拉长声调,斜眼瞥着马亮。马亮心领神会,嘿嘿嘿地只顾喝酒。
  “行了。”阿华轻轻咳嗽一声说,“今天酒了喝了不少了,我看就这样吧?”
  马亮立刻苦着脸:“别啊——我之前都和严厉商量好了,吃完饭一块去他场子里……”他的话音未落,却被严厉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去你丫的,谁和你商量好了?我一会还要上网找mm聊聊呢。”
  “行行行,你们都有活动,就我一个人,我喝死算了。”马亮拿起一瓶啤酒咕嘟嘟地对着口吹起来。
  阿华知道自己贫不过这两个小子,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收拾好随身物件,自顾自起身离去了。
  这一路打开车窗,凉风一吹,酒劲过去了大半。到了小区楼下把车停好,钻出车门后下意识地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这一看却忽然体会到了某种从未经历过的感觉。
  只见14楼属于自己的那间单身公寓破天荒地亮起了灯光,那灯光透过桔黄色的窗帘映出来,在黑夜中折射出如早春一般的暖意。
  阿华呆呆地站在楼下,长久地注视着那盏暖暖的灯光。他的心中似乎有一股清冽的溪流慢慢地渗透出来,洗涤着他周身的僵硬筋骨。
  有一个人女人正在自己家中,她开着灯,在深夜里等待着自己的归来。
  阿华的眼睛慢慢变得有些模糊,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安定”的感觉,他也懂得了为什么有人会如此迷恋这样的感觉。
  他就这样站着,沐浴在那片温暖的灯光中,这个片断最终成为了他整个人生中最美好也最通彻心扉的回忆。
  直到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才把阿华从这番恍惚的情绪中唤醒。
  来电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那个能给他带来温馨的名字。
  阿华接通电话,他努力用平静的语调来掩饰自己的情绪:“喂?”
  “你在哪儿呢?怎么还没回来呀?”明明在电话那头用嗔怒的语气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