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到了——正在楼下停车。”阿华的笑容无声无息地渗透在了他的语气中。
  “好吧。”明明很容易便原谅了他,“那我准备点生日蛋糕啦,如果蜡烛烧完了你还没有回家,我就永远不再见你了。”
  阿华等对方先挂断了电话,他没有立即上楼,而是继续站在楼下不知想着什么。片刻后他端起手机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振铃响了几遍之后,听筒里传来严厉的声音:“华哥?有什么事吗?”
  “给豹头回个电话吧。”阿华说道,“我要和孔德森见面聊聊。”
  “什么?”严厉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跟他还有什么可聊的?”
  “照我说的去做吧。”阿华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又不容抗拒。
  “那行……”严厉只能应了下来,然后又问,“华哥,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阿华有些匆忙地挂断了手机,因为他看见有三个男子正从自己的面前经过,其中一人穿着物业的制服,另外两人则提着工具箱,一副修理工的装扮。
  “怎么了?电梯又坏了吗?”阿华略皱着眉头问了一句——这个单元的电梯已经出了好几次毛病,而要徒步爬上14楼实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物业连忙解释道:“不是……是单元里的监控摄像头坏了,需要重新更换。”
  阿华以前一直负责龙宇大厦的安保工作,对监控摄像系统也比较了解,于是便又多嘴追问:“怎么回事?电路出问题了?”
  “不是电路的问题,是摄像头被人故意打坏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干的。”物业牢骚满腹地抱怨着。
  被人故意打坏的?阿华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一共坏了几个?”
  物业恨恨地回答:“一到十四楼的全坏了!”
  阿华的心立刻“咯噔”一下,他没有任何迟疑,蹭地便往电梯间冲去。然而电梯却正好刚刚上行,要想再次回到一楼至少还需要两三分钟的时间。
  阿华掏出手机,一边回拨明明的号码一边又冲到了楼洞外,他看着十四楼那扇桔黄色的窗户,心头扑通通地狂跳个不停!直到明明接通电话的那一刻,他的心率才稍稍降低了一些。
  “喂?”明明刚一开口便被电话那端的阿华抢过了话头:“赶快出来,离开屋子!”
  “怎么了?”明明被对方的语气吓了一跳,“我正要点生日蜡烛呢!”
  “别管了,赶快……”阿华的话语忽然间停住了,打断他的是明明惊恐万状的尖叫声:“啊~!”几乎与此同时,十四楼的窗户“砰”地爆裂开来,一团炽热的火苗从窗口喷涌而出,像地狱猎犬的舌头一样鲜红而又邪恶。那桔黄色的窗帘转瞬间便被火苗吞噬,化作了无尽夜色中的片片飞尘。
  ……
  阿华在人民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外等了整整三天三夜。他几乎没有吃任何东西,仅靠着少量的饮水维系着自己的生命。到第三天的清晨,医生终于带来了他期盼已久的消息。
  “病人醒了。”
  “醒了?”阿华一时不敢完全相信,当他拼死冲入火场把明明背出来的时候,他记得那已经是一个看不到任何生命迹象的躯体。
  “是的。”医生再次给出肯定的回复,“病人的求生欲望很强……不过她的病情并不乐观。”
  不知是激动或者其他强烈的情绪在阿华的心胸间翻涌着,令他的身体微微地颤抖起来。
  “你进去看看吧。”医生走到阿华身边,鼓励对方说,“病人很希望见到你,或许你能够支撑她继续坚持下去。”
  阿华深吸一口气,他明白医生的意思,他知道自己首先要以一个最坚强的姿态出现在病人眼前。
  当阿华准备好之后,他迈开大步走进了病房内。虽然他已经做好了足够的思想准备,但出现在他眼前的惨状还是让他不忍卒睹。
  娇柔美丽的女人已经成了丑陋的怪物。白嫩的皮肤被烫黑龟裂,乌黑的长发被烧光了,鼻头残缺,嘴唇歪斜,原本纤细的手脚此刻也变得浮肿不堪。
  或许唯一没变的只有那双眼睛,仍然清澈透亮,但配在那副恐怖的面容上反而显得愈发的怪异。
  那双眼睛正努力斜转过来,注视着逐渐走近身前的阿华。
  阿华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只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痛苦和愤怒在面庞上表现出来。
  “华哥……”女人的声音微弱而嘶哑。
  阿华摇摇手阻止对方:“你好好休息,不要说话。”
  可女人却不听话,她只是歇了口气,便又挣扎着开口道:“是我闯祸了吗?”
  “不……不是你。”阿华的右手背在身后紧紧地捏成拳头,“是他们……”
  女人眨了眨眼睛,她听明白了。不需要阿华说得太细,她自然知道“他们”指的是哪些人。
  “我……我不应该回来的。”片刻之后,女人用闪动的目光表达着自己的惶恐和愧疚,“我应该听你的话。”
  看到女人这样的目光,阿华心头如被钢丝搅动般疼痛难忍,他必须把实情告诉对方:“不,我说了和你没关系。他们要的人,本来是我。你只是恰好提前到了那里。”
  女人恍然“哦”了一声,然后她长出一口气,似乎心中的某块石头放了下来。沉默了一会之后,她又听见阿华的声音:“是我连累了你。”
  女人看着阿华,目光有些疲倦,不过她还是攒足力气说道:“华哥……你不要难过……我……我很高兴。”
  什么?高兴?阿华无法理解。他怀疑对方是不是伤重糊涂了,可是女人的说话时的神情却又偏偏如此真挚。
  “我很高兴。”女人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她解释说,“因为……我不在那里的话,他们……他们就会害到你。”
  当领悟到对方的语义之后,阿华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震颤了一下。他知道那是一个濒危之人最真实的话语,那份情感如沉甸甸的巨石一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行了。”医生不知何时来到了阿华身后,“不要和她说太多的话,先让她休息吧。”
  似乎要配合医生,女人的眼皮慢慢垂下,她再次陷入沉沉的昏睡之中。
  阿华退到了病房外,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密汗涔涔。
  严厉和马亮也在病房外守候着,看到阿华出来,他们连忙迎了上去:“华哥,明明怎么样了?”
  “死不了。”阿华斩钉截铁般地说道,“我不会让她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