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九宁忍不住嘴角抽搐,心想顾二这戏,有点过。
  “的确。”谢南靖扶起他,点了点头,语气一本正经,“你玩忽职守之事也需上报,不知顾掌门是否知晓?”
  顾子言眨巴眨巴眼睛,确认谢南靖不是在开玩笑,这才大彻大悟过来。南靖兄是正经人,跟咱们不一样。顾子言幽怨地看了江珣一眼。
  江珣刚洗了趟冰水澡,换了身衣裳,如今神清气爽,却被顾子言的一眼看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一个眼神回过去:你自求多福罢。
  第7章 因果轮回
  顾家分院,南言院。
  谢南靖极少提问,只静静地听众人说罢,才道:“我知道了,辛苦各位了。”
  唐九宁心里还压着一事,便问谢南靖:“谢公子已经有决断了?薛信他……”
  “姑娘怕是所有误会。”谢南靖转过身来,认真解释道,“薛信所犯之事是死罪,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并无决断这一说。”
  “死,死罪?”唐九宁虽然隐约意识到这般结局,却终究有些意难平。薛信儿时便已魔障,将那青鱼视做灵物,日夜与它对话交流。可想而知,他这十余年必定十分孤苦寂寞,也是个可怜人。
  谢南靖以为唐九宁涉世未深,内心过于善良而对薛信于心不忍,便劝解道:“此人心术不正——”
  “谢公子。”唐九宁抬眼,打断谢南靖,“有一事我不是很确定,但觉得还是讲出来比较好。”
  谢南靖眨了下眼,表示出十分的耐心。
  “薛信所画的炼魂阵中,不仅加了固魂,恐怕还混了‘因果咒’。”唐九宁皱着眉,继续道,“我斩断那阵法时,发觉图案有些古怪。现在一想,应该是‘因果咒’的效果。可见那薛信虽借炼魂阵炼青鱼魂魄,却不想伤及无辜,只是寻那些伤害过青鱼的人报复。”
  在唐九宁的灼灼目光下,谢南靖沉默片刻,他垂了下眸子,复又睁开,神情里没有一丝波澜。他这样回答唐九宁:“薛信的本意并不重要。他摆下魔阵,不管是否伤人,不管目的如何,皆是死路一条。”
  唐九宁一怔。
  谢南靖拿出一个白玉小药瓶,放入唐九宁手中,说道:“我看姑娘似乎受了伤,此药可通经活血,姑娘记得用上。”
  白玉药瓶质地光滑,入手温凉。唐九宁握着药瓶,感受到背部一阵阵抽痛,她一时间思绪杂乱纷扰,只回了句多谢。
  薛府。
  正值午时,日头虽高高挂起,却抵不过春寒料峭。
  唐九宁怀里抱着刚刚领到的一小箱金条,偷偷地瞄站在门口的江珣。她磨蹭再三,终是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江公子等我啊?”唐九宁笑得谄媚,江珣二话不说,一个眼神示意,边上的程非少年便伸手要接过唐九宁手中的木箱。
  一阵拉锯战后,箱子离手,唐九宁的手指曲着,依依不舍地缩了回来。
  算了,行走江湖,就当行善积德。唐九宁撇了撇嘴,抱拳行了一礼,道:“山高路远,就此别过。”
  “慢着。”江珣出声叫住唐九宁,后者身子转到一半,侧过头看江珣。
  江珣心下一笑,他看得懂她眼里的意思:钱全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江珣开口道:“唐姑娘先前与谢兄说,炼魂阵里还加了‘因果咒’,就没有兴趣知道这因果到底是什么?”
  唐九宁的确想知道这个,她一开始便注意到了此事,但薛信已抓,罪已定。此事被她抛之脑后,江珣一提她才又想起来。
  她觉得江珣不是这般爱管闲事之人,便有些警惕地回问:“莫非江公子知道?”
  “随我来。”
  江珣带着唐九宁拐过薛府的青瓦白墙,来到南墙角下。杂草丛生,显然此处荒废已久,无人打理。
  程非拨开及腰的枯草,里面躺着一只死猫。尸体已经发臭,看样子已经死了好几日了。
  江珣不愿沾上枯草湿泥,故站在几步开外的小径上。
  他看见唐九宁往这边看来,目中有疑惑,便道:“先前我让程非在薛府内外搜寻了一番,发现此猫。此猫是薛燕燕养的,相比起邪祟闹事,一只猫的生死便无人挂念了。”
  “难道猫也?”唐九宁问道。
  江珣颔首:“不错。但根据薛燕燕的丫鬟所说,薛燕燕出事的时候,猫还在,只是被吓跑了。”
  唐九宁托着下颚,捏了捏下巴上的薄皮软肉,陷入思考:“那薛燕燕还是第一个死的,是“因”。所以跟猫有什么关系呢……”
  “我说过了,猫是薛燕燕养的。”江珣见唐九宁苦思冥想没有头绪,提醒道。
  如果死亡顺序是薛燕燕在前,猫在后,再是养鱼的仆人王祥,厨娘,而薛望和薛夫人在最后,几乎是同时出事的。
  刹那间灵光闪过,缠绕着的线头被解开,最后变成一条线。
  唐九宁几个快步走到江珣跟前,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薛燕燕没有看管好猫,导致猫溜到厨房偷吃了作为食材的鱼,而王祥出于某种原因,拿了鱼池中的青鱼偷偷换上,厨娘烹饪了青鱼,最终薛望和薛夫人吃了它。”
  江珣嘴角一勾,认可了唐九宁的想法。
  唐九宁:“可是,并没有证据能证明……”
  “要证据作甚?你我不都心知肚明。”江珣一展折扇,面容平静,“薛信是恨错了人,至少是恨错了薛夫人。”
  唐九宁叹了口气,此事再怎么追寻真相,都改变不了结果。只能说阴差阳错之间,结局却是命中注定。
  只不过……
  唐九宁想到一事,问江珣:“你早就知道?”
  “是。”江珣并不否认,“我先前在顾二那里了解过情况,也知道薛信。”
  江珣来薛府之前便做了充足的调查,顾二也说自己发现了古怪的阵法,却无能为力。其实薛府之事并不复杂,唯一棘手的是炼魂阵。所以江珣料定刘昌彪等人都是来添乱的,想不到唐九宁却真的破解了阵法。
  “你为何不早说?”问完唐九宁才发现这个问题极其愚蠢。人家不说,定是有不可告人的阴谋诡计在。何况江珣这人,虽然笑起来如春风拂面,暖阳伴身,但这笑容背后藏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江珣却是心平气和地回答道:“我知道也无用,毕竟我也破不了阵法。”
  唐九宁睨眼看他,她闻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江珣继续说道:“唐姑娘说尊师擅长破阵解符,在下已经见识到了。”
  唐九宁心下一紧,大致猜到江珣要说什么。果然,江珣微微一笑,说道:“现有一事需要唐姑娘相助。”
  唐九宁一口拒绝,几乎是在江珣最后一个音落地的时候,毫无间隔的接上一句“不行!”
  江珣听她回绝的果断,便道:“你还未听我讲是什么事。”
  唐九宁摆摆手,表示不用听了,没兴趣。
  开什么玩笑,她走都来不及,还要帮着仙盟办事,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江珣:“事成之后,金条都还你。”
  “……”
  沉默之下,唐九宁仿佛听见金条入袋的声音,咣当咣当的,清脆的撞击声直接刺激得她浑身一激灵。然后她听见自己那快被臆想的金条声淹没的微弱声音,颤着发问:“当,当真?”
  唐九宁满脑子金条咣当响,稀里糊涂地应了下来,又一言不发跟着江珣回了顾家的南言院。
  江珣离开前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嘱咐她务必好好洗个澡,明日一早启程回玄天阁。
  唐九宁在顾二的宅邸里用了饭,又收拾了自己一番,换上了侍女姐姐送来的新衣裳,折腾完已经入夜了。
  她在房里又闲又慌,闲是没事做,慌是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事。
  以一言蔽之:我把自己给卖了。
  索性一个翻身上了床,被褥柔软,是上等的料子。唐九宁抱着被子嗅了嗅,有阳光的味道,很是好闻。她翻来覆去滚了几圈,发现床大得离谱,即使敞开四肢也够不到边,正滚得起劲,后背一疼。
  唐九宁“嘶”地抽了口气,突然想起了那瓶药,于是伸手去勾床边的竹箧,竹箧没碰到,又想起伤在背部,自己也上不了药。只得作罢,继续滚回床上,动作顿时小心翼翼。
  由于床榻过于舒适,唐九宁觉得异常享受,睡意很快袭来。迷迷糊糊中,她想到,这大概就是有钱的滋味,可真好。
  夜已深。
  唐九宁踢掉被子的一角,睡得四仰八叉。
  月光斜入,照亮了站在床边的一人。
  江珣垂眸,看着唐九宁熟睡的脸庞。脸颊稚嫩,嘴角还带着弯。还真是毫无防备,江珣这样想着,探出二指从唐九宁额头而过,直扫过面部。
  唐九宁吧唧了下嘴,翻了个身继续睡。
  外头传来扣门声,程非轻声喊了句:“公子。”
  江珣看了眼垂落在地的半截被子,转身离开了屋子。
  江珣踩着月色,穿过回廊,程非跟在江珣身后,将查到的情况一一禀告。
  “公子,属下只查到,唐姑娘与其师父大约一月前来到隔壁的画水镇,她师父留驻几日便离开了,不知去向。唐姑娘平日里就在镇子上摆摊卖些符纸与丹药。”
  “什么丹药?”江珣忽然想起了让自己中招的不知名的黑色药丸。
  “呃……据说是,这个……补肾壮阳的。”程非吞吞吐吐,说罢看了眼江珣脸色。
  “……”江珣脚步一顿,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再去洗个澡,泡上明清子,辅之明净咒,免得还有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残留身上。
  “继续说。”
  程非接上:“根据镇上卖烧饼的大娘所说,唐姑娘无父无母,跟着师父四海为家,居无定所。”
  “可查出了她师父是谁?”
  “这……”程非绕绕头,为难道,“恐怕得加大搜查范围,只知道她师父也姓唐,唐姑娘应是自小被父母丢弃,被她师父捡了去。”
  江珣摆手道:“不用查了,精通阵法、游走四方的唐姓修士,修真界也不会有第二个。回去收拾下,明早启程回玄天阁。”
  程非应声退下,江珣站在夜色里没动。
  方才他探了唐九宁的灵脉,灵力不稳,是个连筑基期都未达到的小丫头。可见她师父对她的灵力放而任之,并没有加以引导修炼,也没有用灵石丹药稳固灵脉,却唯独教了她阵法……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唐九宁踏上屋檐,旋过身斩断炼魂阵的身影。
  那一刀,如斩诸天神魔。
  第8章 一桩交易
  唐九宁一大早被程非领着出了南言院的大门,一辆四轮马车停在门口。
  紫檀木精雕细琢,窗格镂空镀着金边,一把熟悉的折扇从内推开窗扇。
  江珣审视的目光从中探出,在唐九宁身上转了一圈,说:“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