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入口位于一棵五人合抱粗细的老槐树树干上, 看起来就是个半人高的普通树洞,实际上内嵌空间阵法, 另外开辟出一片独立于此处的时空。
  阿丑伸手指了下树洞旁高悬的木牌, “入口的位置每次都不一样,上次在水池底,上上次在半空, 但不论换到哪里, 肯定都会挂上这块警示牌。这是逛黑市唯一的要求,一定要遵守。”
  简彤好奇地看去, 木牌上书“往前走, 莫回头”六个遒劲大字。
  “要是回头了会如何?”她随口一问。
  络呆子紧张地直吹胡子, “你千万别不信, 也别大意, 我亲眼看见的, 一个组过队的熟人觉得这是故弄玄虚,开始嫌弃一个摊主卖的东西太贵没买,等后悔了就掉头往回返, 结果那人——”
  简彤学着他拖长声音, “那人——?”
  络呆子左右看看没人偷听, 以手遮嘴低声道:“一回头, 眼睁睁看着就凭空消失了, 后来那人再也没出现过。”
  阿丑跟着补充, “我上次也遇到过, 黑市秩序混乱,千万小心。”
  简彤挑眉,看来黑市背后的人也不简单, 竟然懂高级空间阵法。
  初级阵法和中级阵法的区别只在于攻击、防御的强弱, 高级阵法却可以设定规则,比如设定了“不许回头”,一旦有人掉头折返,就会受到预设的惩罚。
  这里的违规惩罚大约是将人传送至另外一个独立空间里,所以才会“凭空消失”。
  阿丑又叮咛几句,确认简彤真的将规则听进去了,这才带头钻进了树洞。
  ……
  树干内别有洞天。
  简彤矮了下身子,蹲起之间视野豁然开朗。
  面前有且只有一条狭窄的小巷,巷子两边各有一面灰扑扑的砖墙延伸至远方,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浮着一盏红灯笼,里面燃着无根之火。
  柔和的橘光洒落在其下的地摊上,给所有物品添了一层朦胧的神秘美感。
  说白了就是光线不足,方便掺假。
  中间的通路最多可容两人并肩行走,但来人都默契地按照1字直线前进,留下一条空隙给感兴趣的人停住问价,或者让不感兴趣的人快速超越过去。
  “中级灵兽丹,最后一瓶五折特价,买十送一,只要十块中品灵石,欲购从速!”
  一枚灵兽丹一块中品灵石,完全是良心价,更何况买一瓶还送一枚,血赚!
  吆喝声传来时,阿丑精神一振,瞬间加快了脚步。另有两人从队伍后面超过去,追上了阿丑,三人一转眼就低声竞起价来。
  不用问,价格很快就超过了十块中品灵石的数倍不止。
  络呆子也停在了一处专卖灵草的摊位前,询问有没有火山草,见摊主拿出一株来惊喜不已,立即开始讨价还价,期间还不忘问一句,“不行,这也太贵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简彤眼带笑意,不紧不慢地缀在后面,一边漫无目的地看个新鲜有趣,一边留心听阿丑和络呆子出价。
  她心里盘算着抽空做点灵兽丹出售,用火山草配置的锻体药浴也可以利用起来,增强体魄的效果适用于所有玩家和修仙者,受众广泛,肯定不愁销路。
  只不过火山草需要在高温环境下生长,阿萝尝试在随身空间里种了几次都失败了,她得用火灵果和烈焰岛的大祭司交换才行,幸亏上次两人私下加了好友……
  “抓住他!快抓住那个毛贼!他抢了我的矿石!”
  远处一声疾呼将简彤飘远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定睛一看,一个身形灵活的矮个子男npc正由远及近逆行而来,所过之处陆续传来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我的钱袋被偷了!”
  “我刚买的灵草不见了!”
  “前面的别回头,千万别回头,会消失的!”
  有玩家好心提醒,可惜为时已晚,被偷了钱物的人哪忍得住,或急昏了头或不管不顾地掉头就追,然后接连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
  巷子里顿时一片骚乱。
  消失者的亲朋好友喊着要救人,有玩家趁乱在旁边的摊位上顺手牵羊,被摊主抓到后一顿好打,还有女玩家回头狠狠给了后面的男玩家一耳光,大骂对方揩油。
  红灯笼上下浮动,橘色的火光又暗了几分。
  络呆子担心黑市里发生混战,以前也不是没过这种情况,急忙付了灵石接过灵草,不料简彤忽然站在他身后,看着摊主冷冷道:“要么把真的火山草交出来,要么退灵石。”
  戴着同款黑色面具的摊主身形一顿,呵呵笑道:“这位客人,该不会是想趁机找麻烦吧?我在黑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来银货两讫,童叟无欺。”
  黑市里的陌生摊主和简彤,络呆子当然相信简彤了。
  他拿起火山草仔细一看,又在嘴里嚼了嚼,猛然怒斥一声,“岂有此理,你这个骗子!刚才我看的明明是火山草,现在拿的却是火草!”
  少了一个字,功效和价格天差地别。
  前者可以做锻体药浴,后者通常用来喂火系灵兽。
  黑色面具后,一脸贼眉鼠眼的摊主左顾右盼,眼看前面因为毛贼引发的骚乱向这边传过来,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他假装不满地伸手,“先把火草还给我,我刚才只是不小心拿错而已,还了灵石,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要坑了我的灵草就跑?”
  络呆子梗着脖子怼他,“一块下品灵石一大把的火草,当谁稀罕!贼喊捉贼,拿去,还我灵石!”
  摊主接住火草,装模作样地数了一下,仿佛生怕被私藏了几株,成功拖延了一会儿后,听到越来越大的混乱脚步声,冷不丁将火草砸向络呆子和简彤,转身就——
  就被简彤揪住了衣领。
  简彤顶着白面具看向他,仿佛在无声嘲笑。
  摊主:???
  见鬼了,凭他金丹大圆满的修为,在区区中市坊里居然被人一把就抓住?!
  络呆子刚要拿回灵石,前面的阿丑惊呼一声,她本来已经竞价成功,正打算付钱,却被两个竞争者之一趁乱推了一把,消失在了原地。
  “阿丑!”络呆子大喊着冲了上去,正巧撞上了逆行奔逃而至的毛贼,义正辞严地一喝,“小贼哪里逃?站住!”
  他仗着自己是体修块大结实,想堵住路制止这场骚乱,免得身后的简彤也被牵连,结果两相接触的一刹那,细竹竿似的毛贼连个停顿都没有,一座大山似的他却倒飞出去。
  然后和阿丑一样凭空消失!
  简彤站在一旁,在一片混乱中静静地看着那个毛贼从她身前冲过、跑远,心里有了数。
  被揪住衣领的摊主趁机想逃,简彤换了只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要么把乾坤袋留下来,要么把命留下来。”
  说话间,化神期的威压悄然释放。
  摊主腿一软,毫不犹豫就掏出十个乾坤袋交给了简彤,求饶道:“前辈饶命,饶命啊,我就偷了这几个,只谋财,不害命,我敢对天发誓!”
  简彤本来只是不愿意络呆子吃亏,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顺势问他,“刚才那个毛贼为什么逆行却没消失?”
  摊主哼哼着不想说,随即感受到落在脖子上的力气逐渐增大,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掐得身首分离。
  他急忙传音,“前辈,你可知道阵宗的吕真君?黑市是他大徒弟参了股的,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时有发生,大家都心知肚明,吕真君那可是元后修士,咱们计较不起啊!”
  简彤听出他话里的威胁之意,轻笑一声,“别咱们,我恰好计较得起。”
  手下一用力,摊主便昏了过去。
  ……
  往前走,莫回头。
  简彤细细品着这六个字,转身回头,走向了来路。
  因为毛贼的逃离,附近的动乱逐渐恢复平静,见到又有人敢挑衅黑市铁则,一时同情有之,嘲讽有之。
  渐渐的,同情的人收起了一脸不忍,嘲讽的人也僵住了讥笑的表情。
  简彤一步一顿,双手凌空写写画画,每走一段距离,两边的灰色砖墙便跟着坍塌一片,露出一间间幽暗的密室。
  有时密室中空无一人,有时却能看到两三人在联手打一个,不管被打的人如何求饶,最终的结果都是死亡出局,爆出一串物品。
  玩家们很快就看出了问题,被打的正是那些违反规则消失的人!
  更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在围观他们的恶行,他们却对此毫无所觉,仍在当众施暴!
  终于,简彤在走出百多米后停下脚步,看向了一侧的砖墙,指尖法诀一变,动作更快了些。
  红灯笼里的橘火跳跃而出,一簇簇围上去攻击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这些火焰一靠近她手边就会凭空消失。
  神识过人的玩家甚至听到了咀嚼声和吞咽声,霎时毛骨悚然。
  简彤身前的墙体轰然倒塌后,阿丑和络呆子先后出现在相距不远的两个密室里。
  阿丑一身狼狈地靠在墙角,她的四只战宠正和两人激战。
  因为驯兽师的身份出其不意占了人数优势,反而逆转了败局,打得敌人招架不住,看起来暂时没危险。
  倒是络呆子被三人围攻,刚刚吐血倒地,眼看就要被杀出局。
  简彤在众人目瞪狗呆的神色中一脚踏进了密室,同时一挥手,围绕这间密室的透明结界忽然被浓雾所遮挡,其余密室的边缘却一齐发出结界崩碎声。
  某玩家的呼救声传出,有认出的亲友和路见不平者冲上去救人,瞬间和打人者战成了一片。
  整条黑市小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战当中。
  简彤抽出别在腰间的枯树枝,挡住了刺向络呆子心口的致命一击,随即和三人短兵相接。
  乒乒乓乓的法宝撞击声不断传出,三人手中的刀剑斧头被逐一挑飞,紧接着便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
  一人情急下破口大骂,“你是哪来的愣货,知不知道我们是谁?”
  络呆子想大声嘲笑他们也失忆了,张嘴却吐出一口淤血,咳咳咳个不停。
  又一人紧接着威胁,“我们老大可是阵宗吕真君门下高徒,敢坏我们的好事,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简彤正考虑着在市坊里杀人会不会有被系统疯狂扣经验的危险,神识捕捉到一丝灵气波动,忽然转头看向密室更深处的黑暗。
  入口关闭后,整个黑市就是个独立的阵法空间,有人正用法宝从外面暴力破阵。
  她不能再耽搁了,必须速战速决。
  没给最后一人开口的机会,化神期威压朝三人扑去,枯树枝轻松刺穿了他们的金丹。
  三人在剧痛中眼珠一翻,晕死过去。
  简彤拎起络呆子,又用同样的手法帮阿丑结束战斗,三人正要趁乱开溜,耳边却轰隆一声。
  黑市幽暗的小巷被炸开一处豁口,中市坊鱼龙区的嘈杂声一瞬涌了进来,一道人影正站在豁口处四下张望。
  “请问,是简彤,简姑娘吗?”
  简彤循声看去,一个身穿金色华服、头戴金色发冠、颈间系金项圈、浑身金灿灿的男青年正冲她友好地招手微笑。
  她刚刚出手废了几个人的修为属于正当防卫,就算被人看到也不怕,于是点了点头,“你是?”
  金灿灿男子抱拳一揖,“久闻简姑娘大名,在下乃饕餮食府的东家,姓傅,名字来源于一句著名古词——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简彤:?
  怎么看都是货真价实的男人,所以应该不是木兰。
  简彤不确定道:“傅户织?”
  金灿灿男子摇头轻笑,“不,是傅唧唧。”
  简彤:……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