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书屋 > 其他类型 > 山的那边,是海 > 2.32:多事之春·第一道泪2
  游鸿钰小声问:“邱叔叔?我只是找她们问一下……”
  邱叙哽咽住,抬手掌去接,接得越多越发抖,忍了忍,才忍住哭腔:“你先别说话。”
  “……你哭了?”她有点小心翼翼发问。
  “你别说话。”
  电话陷入沉默。
  他只是憋太久,受到刺激,也不知道如何表达,毕竟他就是这样温顺能忍的性格,下意识就流泪了。
  他的双拳握住,按桌沿抖动。拳头下压,依然止不住哭泣,整条臂膀的力量往双拳压下。咬牙,无法发声,眼眶憋红也止不住泪水涟涟溢出,。
  过去几秒,他猛地按断电话。
  他在房间喘息呼气。
  他走到门口,门背后向书桌的墙面,贴了几百张游鸿钰的照片,照片上没标写时间。
  在心绪极度动荡的时期,一张一张,取下来。打开房门。
  姜明珊和邱书文敞开的卧室,笑语刚消散。姜明珊出主卧接水,主卧旁是洗手间,邱叙正要进洗手间。
  被调整过的体态,一旦颓丧起来,过于明显。
  姜明珊没立即叫住他。
  邱书文探身进洗手间,先装模作样问邱叙,找不到自己的刮胡刀,没得到回应,才清淡地问:“怎么了?”
  邱叙手撑洗手池边缘,转过脸来,脸庞的泪痕被水消融,唯独眼框发红。
  邱书文依然没有责问,静观他情绪稳落,对他说:“你看,外面的人怎么对待你。只有我们最理解你。”
  游鸿钰按邱叙的“不要说话”,打三行字发送。
  发送失败,下方浮现字,对方不是你的好友。
  邱叙依然不接她电话。
  她有点凌乱,手快把头发摸乱,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让邱叙哭泣,手也一抖,差点把手机落下。
  第二天一大早,亲戚来接她,去搬家酒宴。
  她抽空打电话问黄思航:“二哥现在能联系到邱叙吗?”
  黄思航再回电话:“邱叙不接……我再打电话试试。”
  游鸿钰坐车里,看街景流过,微微笑着说:“邱叙连二哥的电话都不接的话,那目前也不会再接其他人电话了。”
  黄思航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却再没说话。
  游鸿钰下车,妈妈的亲戚,每人都和善亲切。
  却让她感到陌生与格格不入。
  游鸿钰的妈妈,有两任婚姻,先前育有一女,离世后,财产都给了这个扶不起来的泥菩萨继姐。
  当时主张,游鸿钰有四分之一。但是发生了一些小插曲。净身出户的泥菩萨的败类前夫,不知道哪知道的消息,翻过游鸿钰那套老别墅的院墙,乘游鸿钰出差去参加摄影线下班,撬开停车库门,把游鸿钰爸爸的老桑塔纳开走。
  那台桑塔纳,当初的作用,只是送泥菩萨和小游鸿钰上学。
  游鸿钰没问,为什么要偷那辆车,在财产分隔时,全给了泥菩萨,并和这个曾经的继姐提出,以后有事不要找我借钱帮忙找人。
  这是游鸿钰的父母离世第三年,财产分隔的事,也过了快三年。
  她问妈妈的胞妹,是否记得,妈妈小时候什么样。
  对方微笑着看游鸿钰:“她小时候很开朗的。”
  游鸿钰进一步问:“我妈妈小时候性格也这样吗?”这样让人……琢磨不透?
  对方不再说话,保持和善而软微的笑,坐游鸿钰身边。
  妈妈的事一没着落,宴席人渐少,她就一一告别,早点回家。
  游鸿钰放下兜帽,在薄寒飘雨的早晨,回老别墅,做年前最后一次大清扫。
  给父母祭拜,再朝喜神方向祭拜,她想躺下休息。
  白炽灯打开,父母卧房几乎没东西。白墙发蓝,虚房冷,圆融又空寂。
  她掀开床罩灰布,下面是新买的一篾竹席,盖住空当床架。原床垫已经烧掉。
  人,行得直坐得正,气旺,自然不怕神鬼。孩子不会有丧葬的洁癖,女儿更是。
  游鸿钰甩开拖鞋,回归巢穴,爬到一边。
  竹席冰凉,吊床细网摇荡儿时某个太阳发烫的下午。
  脸颊划过竹席片节,圆润如玉的冰凉。她脑子里,跑的全是关于她爸的回忆。
  侧躺,想象母亲在对面安睡。
  游鸿钰迟迟不肯闭眼,像掉入不了梦,其实是眼皮一旦闭合就挤压热泪。
  那滴泪水最终还是溢出,无声从脸侧落。慢泪的温度渐凉,融入温过席的席面缝隙,黑亮墓碑盖板阻隔,阳光把没落下的泪炙烤。
  她蜷缩身子,掩住清晰思考时,极端苦痛的哭脸,肩膀颤抖。
  一个人躲房里哭泣。
  哭的太凶,头晕目眩,搂双臂哭呕。
  和照微醉心的家书编纂一起旋转。照微写的什么东西,提提提这些人嚷的废话,乱乱乱当年的事我比他清楚,呸呸呸臭虫臭走狗。她到现在为止,连照微在谁的指挥下出家书,都不知道。她真失败。
  游鸿钰哭的很凶,索性一次性哭个够,因为下次再也不会哭了。
  冷得害怕,白光发蓝照满卧室。实在不行死了重开吧。黄体分泌孕酮持续妊娠、肉团撑大的母亲子宫鲜血淋漓、不再被孩子需要的干瘪乳尖、孩子必须承受的罪愆、阴冷的惨重罪业。
  她想起来,曾服用一次黄体酮终止经期,只为潜入水底。
  即使你如此这般那样,母亲还是把你生下。
  她交叉的手掌摩擦自己的双臂,从床上惊起。
  还好她独自一人。
  就不会有人告诉她,记不记得,你曾恨,恨母亲把你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