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他们不同,魂魄远超常人。”
  老鹿飘来飘去:“咱家读书养神数十载,借助炼魂术凝结的鬼体,竟然还比不过你,称得上天生道种、灵童。”
  “我可不会当道士,做和尚。”
  唐明远明白,自己神魂之所以强大,应是融合了前身残魂,又问道:“听你说话,似是在宫里当差?”
  “咱家老鹿,曾在冷宫当差。”
  老鹿也不隐瞒,直接说道:“小易子,也就是周督公,称咱家一声老师不为过。”
  唐明远诧异道:“师徒如父子,为何离开周督公身旁?”
  老鹿叹息道:“咱家变成鬼后,一直跟在小易子身旁,意外发现了个天大秘密,结果不小心暴露了踪迹,小易子要杀咱家灭口。”
  “原来如此。”
  唐明远眼珠一转,换了个话题说道:“鹿公公,我给您安排处坟墓,风水好,又隐蔽,周督公定然寻不到。”
  “桀桀桀!”
  老鹿发出怪笑声,如针扎般刺痛神魂:“你小子不想知道是那个秘密吗?”
  “不想!”
  唐明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都没好下场。”
  “咱家偏要告诉你。”
  老鹿说道:“世人皆言,周督公天赋绝世,实则不然,他能修成昙花宝典,靠的是消耗另一样东西。”
  唐明远听赵穆讲过这门邪功,心中隐隐有所猜测,吓得捂住耳朵,恨不得再次晕过去。
  “青春永驻,长生不老!”
  老鹿脸上没有口鼻耳,声音直接在唐明远脑海响起,带有毫不掩饰的贪婪、痴迷、疯狂、恐惧。
  “咱家为了延寿,清心寡欲养神数十载,明明权势唾手可得,却不敢触碰分毫。”
  “临死前,又经历种种酷刑,强行激发对人世的怨恨,牵引先天之气灌注神魂,方才由人化厉鬼!”
  老鹿嫉妒道:“偏偏世上有人,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获得长生。”
  “长生……”
  唐明远呆愣愣的躺在床上,哪有心思听老鹿诉苦,一心琢磨着日后如何活命。
  历朝历代多少皇帝,为了虚无缥缈的长生,宁肯祸国殃民。
  现在看到了真正的长生者,那又该如何疯狂,而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除了死别无选择。
  老鹿从狂热中清醒,翻涌的魂体慢慢平静。
  “你小子怕什么,咱家会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难道还能将天下人都杀了不成?”
  唐明远顿时松了口气:“如此甚好,我就不用躲山沟里吃土了。”
  老鹿说道:“你小子就不问问,咱家为何要将秘密公布?”
  唐明远说道:“应是鹿公公奈何不得周督公吧。”
  “小易子连睡觉都睁着眼,随时有九重真罡护体,咱家完全寻不到夺舍机会。”
  老鹿说道:“索性公之于众,天下群雄围杀小易子,或许有几分希望。”
  “鹿公公好算计。”
  唐明远暗自冷笑,猜测老鹿不止要浑水摸鱼,还有几分得不到就毁灭的意思。
  老鹿说道:“正事说完,咱家还有一件小事。”
  唐明远说道:“鹿公公请讲。”
  老鹿叹息一声:“咱家无儿无女,活着的时候没个传人,死了更是连个上坟烧纸的都没有。”
  “今日见你天生神魂强大,想收为弟子,传承咱家衣钵。”
  “这……不好吧,我有老师。”
  唐明远万分警惕,眼前这位当真是鬼话连篇,也不知有几句是真。
  活着的时候能割卵子,自绝于祖坟的狠人,死后连人都不算了,怎么可能忽然在意什么狗屁衣钵。
  “咱家重实而不重名。”
  老鹿说道:“咱家将功法传与你,将来修炼或者不修炼,全在你自行选择。”
  唐明远无可反驳,而且挡不住挡鹿公公声音,索性答应道:“还请鹿公公赐教。”
  “咱家自从知晓世上有鬼,且凶魂厉鬼寿元悠长,是活人的数倍,便一心琢磨人如何变成鬼。”
  老鹿不疾不徐的说道:“翻遍内侍司藏经阁,寻得几门佛道二教养神典籍,参悟后融成一卷养神术。”
  “后拜入三阳教,学得炼鬼术,死前在自己身上施展,侥幸成功。”
  “如今成了凶魂厉鬼,对养神、炼鬼之术又有感悟,查漏补缺,完善成了一整卷功法……”
  老鹿沉吟片刻继续说道:“起名为鬼仙延寿经吧,咱家将此经传与你,将来寿尽时,可试着施展。”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唐明远仿佛大德高僧,劝诫道:“活着的时候莫要虚度,死的时候尘归尘、土归土,何必过分眷恋?”
  “这等屁话,咱家听过几千几万句。”
  老鹿说道:“你小子还年轻,不知衰老后的无助,没有体会寿尽时的恐惧,谈什么堪破生死?”
  “功法今日传与你,等老了再决定是否修炼。”
  老鹿卷起一支毛笔,在纸上刷刷刷刷书写,落在其他人眼中,则是毛笔在自己写字。
  片刻后。
  毛笔啪嗒落在桌上,屋内阴寒气息消逝。
  唐明远盯着满是字迹的纸张,沉默许久,小心翼翼收入怀中。
  前世生活在信息、科技大爆炸的时代,对于人变成鬼这种事,比这个时代的人更容易接受。
  唐明远面色发窘,心底不禁哀叹。
  “这叫什么事儿!我怎么频频输给古人?”
  ……
  隆庆元年。
  初一。
  内侍司休沐。
  圆公公却不得闲,寒风凛冽中洗马桶,双手冻的通红开裂。
  身为先皇的贴身随侍,改朝换代时没能立功,事后必然遭到清算,要么去守皇陵,要么失足落水。
  堂堂司礼监提督圆公公,舍得下面子,跪在晚辈小忠子面前咚咚咚磕头。
  拍了许多马屁,说了一堆忠心话,又骂了周公公的祖上十八代。
  小忠子当然听的高兴,挥手就让圆公公倒夜香。
  圆公公刷马桶很卖力,缝隙里的无垢,用手指一点点的抠出来,务必让贵人用的高兴,使的舒心。
  忽然。
  一道苍老声音随风飘来。
  “堂堂司礼监提督,这般委屈自己,值得么?不如去皇陵养老!”
  圆公公手上动作不停,将头伸进马桶当中,仔细闻一闻臭味是否冲洗干净,借此遮挡机会传音回复道。
  “易公公不是也没离开吗?”
  “咱家只要还在这宫里边,早晚能拿回属于咱家的一切!”
  第433章 夺门之变
  皇宫是大庆权力核心。
  无论是谁,也不管地位多高,一旦离开时间久了就再难回来。
  太监依附于皇权,尤甚于此!
  圆公公宁愿倒夜香、刷马桶,也不愿离开去守皇陵,只要还在宫里当差,那就不算输。
  周易隐在暗处,看着圆公公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刷马桶,没有因为自己的到来,神色有任何变化。
  当真是胸有惊雷,面如平湖。
  又传音道:“小圆子,咱家一直认为,你不如小正子,现在才知道看错了。”
  圆公公手微微一顿,目光中闪过黯然。
  “提他做什么,咱家都忘了。”
  “桀桀桀……”
  周易发出几声怪笑,似怀念,又似嘲讽,话音一转说道:“咱家今日来,有大事与圆公公商议。”
  随后讲述了赵穆欲制造宫变,正本清源。
  圆公公回复道:“区区几千人,谈何宫变?”
  宫墙有内侍司高手当值,只需抵挡片刻,驻扎在附近的镇抚司缇骑、禁军,就会火速赶来支援。
  “输赢谁说得准呢?”
  周易传音道:“先皇文治武功很是厉害,一己之力令国朝中兴,自认为稳坐钓鱼台,轻易扫灭宫患。”
  “结果死于非命,咱家跟着成了丧家之犬!”
  圆公公沉默许久,微微颔首道:“大皇子若能打破宫门,咱家愿助一臂之力,稳住司礼监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