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
  “老天哟,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哟!”
  “让你说,你怎么还嚎上了呢!”
  “我长得比三妹好看,个子也比三妹高,皮肤还比三妹的白,可我就是命不如她。”
  “……”
  谢知非接不上话。
  “谢哥儿,鸡都会下蛋,你说我怎么就生不出个崽子来呢?他们还让我和别的男人睡了,有三个呢,个个都夸我的身子嫩。”
  谢知非脚下一顿。
  “可身子嫩有什么用,肚皮不争气啊!”
  珍姐儿重重的叹了口气。
  “回了娘家,爹也打,娘也骂,哥哥嫂嫂个个不给我好脸色看,我要不狠点儿,他们能把我卖到鹞子里去。”
  谢知非咬咬牙,哑声道:“珍姐儿,听你这么一说,你还真挺命苦的。”
  珍姐儿听了,一笑,“你猜,我是怎么留在娘家的?”
  “腰里藏了把刀呗!”
  “你猜错了。”
  珍姐儿把头往前够够,声音一下子压下来。
  “我大嫂没了,我大哥娶不到媳妇,他让我陪他睡觉,我这才留下来的。”
  谢知非心头大震,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
  “他们哪里被我克死的?他们一个个都是被我活活气死的……哈哈哈……气死好……哈哈哈……死了好……”
  笑着笑着,她浑浊的眼里流下了泪。
  泪光中。
  她仿佛又看到胡三妹摇着船到河中间,“珍姐儿,你看,就是他。”
  他温柔的目光朝她看过来,“三妹总和我说起你。”
  她含羞的目光无处安放,手一下一下抚着胸前黑长的辫子,“说我什么?”
  他露出一口白牙,“说你水性好,心肠也好,还帮她一起照看黑蛋。”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手一甩,“珍姐儿,接着!”
  她一接,“什么?”
  他:“糖,给你吃的,可甜了。”
  是真的甜,一直甜到她心里,她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你,你叫啥名?”
  “读过书吗?”
  “不识字,可我记性好。”
  “那你记好了,我叫……”
  “谢哥儿!”
  珍姐儿的嘴里像是真的含着一颗糖,她咂吧了两声,渐渐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含糊。
  “你……记好了……何处最伤心,关山见秋月……他叫……吴关月。”
  饶是谢知非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被这三个字惊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就在这时,原本搭在他肩上的手,突然垂落下来。
  “珍姐儿?”
  “……”
  “珍姐儿?”
  “……”
  谢知非再支撑不住,双腿一曲,跪倒在地上。
  “三爷!”
  朱青从远处飞奔过来,“我来背。”
  谢知非闭了闭眼,沉默良久后,摇摇头,“扶我起来,我送珍姐儿最后一程。”
  朱青赶紧伸出手探探妇人的鼻息,愣住了。
  “肉吃饱,酒喝足,还有个俊俏的三爷背着回家。”
  谢知非用力一挣,双腿离地的同时,大喊道:“珍姐儿,你好福气啊——”
  这一嗓子吼得极响。
  远处,晏三合只觉得胸口一哽。
  第119章 吴氏
  珍姐儿无儿无女,无亲无戚,换身衣服,买具棺材,请村人守夜三天,三天一满往胡家祖坟一埋,就算完事。
  谢知非命朱青给了办事人一百两银子,叮嘱他务必把珍姐儿的后事办得风风光光。
  安排妥当,谢知非走到晏三合、裴笑跟前,把那如雷贯耳的三个字一说。
  晏三合双眉一凝。
  前脚刚聊起吴关月,后脚季老太太的心魔就和他扯上关系……
  果然如珍姐儿所说,这真是狗屎的缘分!
  裴笑等不及的问:“晏三合,下面怎么办?”
  晏三合哑然无语。
  晏三合哑然无语有很多原因,但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我做梦都没有想过老太太的心魔,竟然会和吴关月扯上关系?这人是死了,还是活着?如果活着,又蹲在哪个角落里?”
  晏三合微仰头,看向裴笑的表情很无奈。
  裴笑不明白她什么意思,拿眼神去询问谢知非。
  谢知非神色黯然。
  “郑家案子发生后,锦衣卫和大齐国都在查找吴关月父子的下落,至今一无所获。连锦衣卫都找不到的人,就凭我们这几个……”
  顿时,裴笑脸坍塌的厉害。
  “晏三合,是不是找不到吴关月,我外祖母的心魔就没办法化解?”
  “老太太的心魔是黑蛋,黑蛋是她和吴关月一起救下来的,算是定情信物。两人青梅竹马,却因为身份地位的不同,而遗憾终生……”
  晏三合冷静分析。
  “目前看来,老太太的心魔的确和吴关月有关,如果找不到他,也就找不到点香的人,这个心魔化不了。”
  “完了,彻底完了。”
  裴笑心里愁得慌:“这他娘的就是个死结啊!”
  “死结还能用剪刀剪开,这是死胡同,是绝路。”
  “谢五十,你他娘的能不能说句好话安慰我一下。”裴笑几乎要崩溃了。
  “不能。”
  谢知非冷笑:“锦衣卫的本事,明亭你应该很清楚,而且他们的消息网遍布天下,当然还有一个可能。”
  裴笑:“什么?”
  谢知非一字一句:“死人是找不到的。”
  “死了?”
  那也就是说,他们这一路吃的苦,受的罪,都白吃白受了?
  那也就是说,季家的倒霉不止抄家坐牢这一项,以后还会源源不断?
  那也就是说,外祖母地府不收,投胎不成,永远的只能做一个孤魂野鬼?
  裴笑愣愣地看着谢知非,千般滋味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压不住了,索性往地上一坐,额头抵着膝盖,轻声呜咽。
  “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儿……呜呜呜!”
  “裴明亭,你还是不是男人?”
  裴明亭抬头瞪着晏三合,怒道:“你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是男人就给我站起来。”
  晏三合冷笑道:“吴关月死了,他就没儿子了吗?儿子没了,难道孙子孙女也没了?”
  裴笑吸吸鼻子,嗡声道:“万一他断子绝孙了呢?”
  “到时候你再哭也不迟。”
  “谁说我哭了,小爷我是心里难过。不对,你的意思是……”
  裴笑赶紧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还有希望?”
  “没有希望,也要找出希望来。”
  晏三合转过身,目光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李不言。
  李不言摇摇头,“小姐,每一户人家都问过了,没什么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