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有些犹豫:“万一……”
  “没有万一,用老参先吊着他一条命。”
  徐来冷冷地看了狱卒一眼,“只要季陵川咬出张家,这人便没有用处,死了也就死了。”
  “是!”
  片刻后,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北司大牢。
  不知道是不是父子连心,满头是血的季陵川突然感觉到心口一阵绞痛,痛得他狠狠的抽搐了几下。
  “儿子!”
  一定是儿子出事了。
  他仓皇的爬了几步,用力挤着脑袋想往外看,什么都看不到。
  季陵川继续发狠地用头撞着栅栏,喉咙里疯狂的一声一声嘶喊着:“来人,来人啊……”
  一片血色中,有狱卒跑过来,在他面前蹲下,冷笑着打开一只锦盒。
  “季大人,瞧瞧吧!”
  季陵川低头一看,两只眼珠子忽的定住。
  死一般的窒息如洪水扑面而来,仿佛一只大手死死的掐住了他的喉咙。
  “季大人,还有最后三个时辰,贵公子能不能保住命,就看季大人识相不识相了。”
  狱卒把锦盒往牢里的地上一扔。
  季陵川像条狗一样手脚并用的爬过去,飞快的从地上捡起那一截手指,老泪纵横。
  保张家,就保不住儿子;
  保儿子,自己背主不说,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儿子是我的命啊!
  “啊——”
  “啊——”
  老天爷,你这是要活活逼死我季陵川呐!
  第166章 骗子
  马车在北司的后门停下。
  沈冲一掀车帘,小侍卫拎着食盒从里面跳出来,继而下车的是赵亦时。
  有锦衣卫迎上来,走到赵亦时耳边低语了好几句。
  赵亦时脸色微微一变,冷声道:“前边带路。”
  “是,殿下。”
  小侍卫便是晏三合。
  她低头跟在赵亦时的身后,一步都不敢落下。
  穿过长廊后,进到一扇铁门里,锦衣卫掏出钥匙,将挂在上面厚重的锁链打开。
  赵亦时背手站在门口,睨了晏三合一眼,很淡,“罢了,你替我去走一趟吧。”
  晏三合一惊。
  不是说好一起进到牢里,然后赵亦时再找个借口离开,怎么起了变化?
  她机灵道:“殿下有什么话要小的带到?”
  赵亦时蹙起眉头:“无话。”
  “是!”
  那锦衣卫看一眼晏三合,咳嗽一声道:“殿下,只有半个时辰。”
  赵亦时表情依旧很淡,“可听见了?”
  晏三合头垂更低:“是!”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铁门,赵亦时等二人不见了身影,脸色才冷下来。
  沈冲上前半步,“殿下,出了什么事?”
  “两个时辰前,徐来砍下了季十二的一截手指给季陵川看,随即季陵川就说要见徐来。”
  沈冲暗道不妙,“那季陵川会不会……”
  赵亦时垂着眸不说话。
  沈冲急了,“殿下,赶紧拿主意啊!”
  “不急,容我想一想。”
  赵亦时抬手揉揉自己的眉心。
  ……
  从铁门拾级而下,穿过阴森恐怖的甬道,晏三合大气都不敢出,整个人绷得像一根上紧了的弓弦。
  走到最里,锦衣卫停下脚步,指了指里头的人,道:“钥匙在狱卒那里,你就在外头说吧。”
  “多谢。”
  晏三合放下食盒,朝那人一抱拳。
  锦衣卫转身离开,她朝牢狱里看过去。
  这一眼,晏三合彻底惊住。
  角落里蜷缩着一人,这人披头散发,满面是血,哪里还有半点人样。
  “季陵川。”
  “……”
  “季陵川!”
  “……”
  连喊两声无人应答,晏三合直觉不太妙,正要再喊时,季陵川突然冲过来,面目狰狞道:
  “你这个骗子,骗子!”
  晏三合低呵:“季陵川,你认清我是谁?”
  季陵川哈哈大笑,似疯似癫。
  “化成灰我都认得,你收了我两千两,说要帮我母亲化念解魔,你解开了没有?你没本事解开,你偿我儿子命来……哈哈哈……”
  “季陵川,我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没功夫听你发疯。”
  晏三合伸出手,用力揪住季陵川带血的衣襟。
  “下面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给我听清楚了。”
  “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九丫头没了,我儿子没了,季家没了,统统没了,老太太,母亲,你害人不浅啊!”
  晏三合手一松,握成拳头,直中季陵川的面门。
  痛意传来,季陵川眼中的疯魔退了一点。
  他喉间呜呜的哽咽着,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晏三合索性也盘坐下去。
  “季陵川,你母亲的全名叫胡三妹,她真正的家乡在广西省南宁府东兴县。
  那里有满山的翠竹,有一片一片的菜园,还有一条长长的,望不到头的北仓河。
  北仓河的另一边是大齐国,它是两国的边界。
  胡三妹小时候很苦,很穷,但她过得很自在,她还有一个好姐妹叫胡珍,人称珍姐儿。”
  想到珍姐儿,晏三合冰冷的脸上,现出一点柔色。
  “有一天,姐妹两个在河边玩耍,看到北仓河里有条狗落水,胡三妹便游了过去,恰好这时,北仓河的另一边也有人游过来。
  那条落水的狗怀了身孕,两人就在水里帮母狗接生,就这样,胡三妹认识了她的青梅竹马。
  胡三妹死后脑子里出现的那条黑狗,就是和那人一同接生下的那条,那个人的名字,你一定听过,他叫吴关月。”
  季陵川低垂的头,骤然抬起来,“你,你,你说什么?”
  “吴关月,大齐国的流亡君主,屠杀郑老将军一案的罪魁祸首。”
  晏三合直视着他浑浊的眼睛。
  “你是当官的,吴关月怎么成为流亡君主,怎么屠杀的郑老将军一府……这些事情你比我清楚。”
  季陵川一口口倒抽着凉气,根本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用力的点点头。
  “你母亲胡三妹到京城做妾,根本不是她情愿,她是被逼离开北仓河,离开前她对好姐妹珍姐儿说,这辈子不会再回来了。
  而那条名叫黑蛋的黑狗,也在胡三妹离开后,绝食而亡,因为它的主人无情抛弃了它。”
  季陵川身子明显一颤,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所以,你现在明白为什么竹院那么阴森潮湿,老太太也执意要搬过去。那些翠竹,是她念念不忘的。
  所以,你明白了老太太当家后,为什么下令府中不准养狗。因为她看到狗,就会想到黑蛋。
  所以,你明白老太太为什么在后花园种了一园的菜,她种的不是菜,她是在怀念种菜的儿时。
  所以,你明白老太太为什么心湖边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她看的不是心湖,是她朝思暮想,却永远回不去的北仓河。
  所以,你明白老太太为什么起了想放丫鬟小红离开的念头,因为她从小红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
  至于她为什么不宠季家的孙子、孙女,偏宠裴明亭这个外孙子……”
  晏三合闭了闭眼睛,想着裴明亭这一路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