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杰的副将则上前一步,一把揪住方脸书生的前襟,把他从队伍中拖出来。
  “你们这帮助纣为虐的狗贼。”
  方脸书生破口大骂,“兄弟们,我们和他们拼了。”
  “拼了!”
  “拼了!
  “拼了!”
  不过是个眨眼的功夫,书生们就如同潮水一样涌上来,与锦衣卫厮打在一处。
  “杀人了,锦衣卫杀人了,阉狗杀人啦!”
  这世上有一种人的勇气,是一定要用同胞的血来催化的,这种人就是年轻的读书人。
  当他们的前程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当他们的寒窗苦读变成有钱有势人眼中的笑话……
  那些深藏在读书人血液里的清高,自傲,孤勇就纷纷跑出来。
  跑出来的结果就是:宁可站着生,不能屈辱死。
  谢知非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乱,心急如焚,连杀了杨一杰和那副将的心都有了。
  天底下谁不知道读书人最难搞?
  这哪里是解决问题?
  这分明是激化矛盾。
  太子和太孙就在一墙之隔的里头,万一……
  如同一记闷雷打在了谢知非的身上,他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混乱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茫然站立着,似乎才从睡梦中醒过来,而她的身后,锦衣卫的枪已经挑过来。
  谢知非急得大喊,“晏三合,快躲开。”
  他喊得撕心裂肺,声音却统统淹没在喧嚣中,大雨中……
  但晏三合却奇迹般的听到了,她几乎是本能一蹲,一缩,灵巧的避开了身后的长枪。
  生死关头走一遭,晏三合狠狠的打了个哆嗦,冲谢知非伸出大拇指,然后机灵的躲到了书生的中间。
  谢知非吓得小腿都在打颤,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
  半晌,他大步走到杨一杰身边,咬着牙道:“杨大人,住手吧,这些人可都是咱们华国未来的栋梁啊!”
  杨一杰冷笑:“听话的是栋梁,闹事的就是反贼。”
  “杨大人!”
  谢知非眼神像两把锋利的刀,“他们只是一时气愤,和反贼根本扯不上关系。”
  杨一杰尖着嗓子,阴森道:“谢大人是要帮他们说话吗?谢大人能承担得起帮他们说话的后果吗?”
  “我是在帮你说话。”
  谢知非面色紧绷冷峻,“因为杨大人你也承担不起血流成河的后果。”
  杨一杰冷笑一声,“那就试试,我能不能承担,锦衣卫听令……”
  “吱呀!”
  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道杏黄色的肥胖人影,艰难的跨过半人高的门槛,从里面走出来。
  “太子殿下在此,谁敢放肆?”
  磅礴的大雨中,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那道杏黄。
  杨一杰哪怕已经和汉王穿了一条裤子,在未来储君面前依旧不敢放肆。
  他赶紧上前躬身行礼,“殿下。”
  赵彦洛淡淡看他一眼,眼神似乎没什么分量,但杨一杰心里却像敲鼓一样,七上八下。
  迫于压力,他大声道:“锦衣卫退下。”
  赵彦洛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到台阶前,沉默半晌,用缓慢的语速道:
  “我奉陛下之命,与三司一道彻查春闱舞弊案。陛下交待,定要杀几个人,给天下、给你们一个交待。
  事情上午才出,请你们给我一点时间,我未必有定国安邦的本事,亦无金声玉振之文采,三尺剑悬,国法如山,此事我定会全力以赴。”
  堂堂储君,没有高高在上语气,没有指责书生们闹事,有的只是言辞恳切和严惩不贷的决心,这让大雨中的学子们颇为动容。
  再加上太子这些年素有贤名,对读书人更是以礼相待,他的话,无异是急风骤雨中的一把伞,稳住了所有书生们的心。
  书生们纷纷向太子下跪行礼。
  “陛下圣明;殿下圣明!”
  唯有那个被打得满头是血的方脸书生,不跪不拜,只冷冷道:“殿下,严如贤何时死?”
  第359章 化解
  饶是太子好性子,也被这书生的话逼得变了脸色。
  严如贤是陛下的人。
  此人从十来岁的时候,就开始在陛下身边伺候,陛下要保他一条命,谁也拿他没办法。
  但他犯的罪,又的的确确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这个节骨眼上,赵彦洛只能先安抚眼前的这帮书生,“诸位学子们请放心,你们终会等到这一日。”
  这话说得很含糊,但却让人有了盼头。
  那方脸书生冲太子扑通跪下,砰砰砰三个头,磕得掷地有声。
  赵彦洛微微颔首:“五城兵马指挥使何在?”
  谢知非被点了名,不得不上前一步:“殿下,臣在!”
  “将伤者送到医馆救治,妥善疏散人群,不可再有冲突。”
  “是!”
  “杨大人。”
  杨一杰硬着头皮上前道:“殿下?”
  赵彦洛又淡淡看他一眼,“这里站着的,都是我华国未来的国之柱石,杨大人以后行事,不可莽撞。”
  这话一抬,一贬,书生们看太子的眼神又热切了几分。
  杨一杰掩住眼里的一抹戾气,对着太子躬身道:“臣,知罪。”
  一场本要血流成河的冲突,在太子的三言两语中化解。
  恰好这时太子府的亲卫赶到,他们将太子团团围住后,护着人上了马车。
  车轱辘一启动,谢知非就在人群中寻找晏三合。
  晏三合并不难找。
  她个子小巧,身形又单薄,穿得也不是儒衫,目光几个回合后,谢知非就锁住她。
  “兵马司的兄弟们速速行动,把伤者送到医馆,余下的人散了,都回家去吧,想想家中父母兄弟,妻子儿女。”
  他一边喊,一边拨开书生向晏三合走去。
  晏三合一看这人的脸色,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有种想拔腿就跑的冲动。
  可惜能跑哪里去?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走近,看着那人的手一把揪住她的后领,然后,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到了朱青面前。
  “看着她,一步都不许她离开。”
  “谢知非!”
  “住嘴!”
  谢知非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后,又怒不可遏道:“看看你像什么样?”
  什么样子,不就是只落汤鸡的样子吗?
  “那根搅屎棍呢?去哪里了?”
  自家妹子舍不得骂,舍不得打,那根搅屎棍总得拿来出出气。
  谢知非眼睛一边喷火,一边找人,四下找一圈,硬是没见着李不言的人影,心里恨得不行。
  “今儿个我要是放过她,三爷我自挖双眼给你们泡酒喝。”
  “五十,五十,你要用什么泡酒喝?”
  另一只落汤鸡拨开一个又一个的书生,艰难的走过来,“我的娘咧,这什么世道啊,怎么这些书生也敢……”
  “你也给我闭嘴。”
  谢知非只要一想到晏三合身后的那根枪,火就压不住,“看到搅屎棍没有?”
  小裴爷指指身后。
  谢知非粗鲁的把小裴爷往边上一推,大步走到李不言面前。
  李不言一看这人顶着一张六亲不认的脸,急中生智。
  “小姐发现书生聚集,让我立刻去通知你,怕你保不住头上的那顶新乌纱帽。”
  谢知非左脚一顿。
  “我就赶紧去问兵马司的人。”
  谢知非右脚一顿。
  “又一路淋着大雨跑回家中。”
  谢知非两只脚都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