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笑着奉承道:“我说怎么今儿一起来,就听那喜鹊在枝头喳喳喳叫,原来是我有口福啊。”
  朱氏接过托盘,先捧到婆婆吴氏面前,“太太尝一块。”
  吴氏硬挤出个笑,捻起一块,抬头看了晏三合一眼。
  不想晏三合也正冷冷地看着她。
  吴氏心里一虚,月饼落在地上,滚了几滚,钻进了椅子里。
  这一下,就尴尬了。
  谁不知道吴氏是因为晏三合才被老爷禁足的,连大爷、三爷都不许去探望呢。
  这会故意把月饼弄掉,这是在明着表示对晏三合的不满吗?
  吴氏心说我冤枉死了,我就是被吓的。
  “晏姑娘,我不是故意的,刚刚没拿住。”
  第425章 暗流
  直觉告诉晏三合,这一屋子女眷看着热热闹闹,实则暗流涌动,都在看好戏呢。
  “没事,劳大奶奶再给太太捻一块。”
  “也怪我。”
  朱氏多机灵,“太太最近身子骨不太好,手上没劲,竟没想到拿个碟子上来。”
  立刻有丫鬟把碟子端过来。
  朱氏把月饼放在碟子里,亲手奉给吴氏。
  梯子都搭好了,吴氏再笨也知道要顺着梯子爬下来,赶紧尝一口。
  这一口,她惊住了。
  晏三合什么人都不问,只问她,“太太觉得如何?”
  她做不到以直报怨,但在静尘这一桩心魔上,谢知非帮她太多,不看僧面看佛面。
  再说了,连老太太她都能客客气气说话,一个吴氏又算什么?
  糊涂人,也是可怜人。
  吴氏咬着后槽牙,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地点点头。
  众人一见吴氏点头,也纷纷去吃手里的月饼。
  这一吃,个个都变了脸色。
  甜而不腻,是真心好吃。
  老太太咽下最后一点,意犹未尽,“孩子,这是你的手艺?”
  “是李不言的手艺。”
  众人这才把目光看向晏三合身后的李不言。
  这一看,又是一惊,大过节的这丫鬟又穿了一身男装。
  李不言是故意穿男装来的,更是故意穿给吴氏看的。
  结果一看吴氏的脸,比青菜叶子还难看。
  堂堂太太,像个木偶似的一声不吭的端坐着,本来还想和她斗上一斗的心,倏地蔫了。
  人啊,得跟比你强的人斗。
  斗一个吴氏……
  还是算了吧!
  “老爷来了。”
  说话间,谢道之带着三个儿子走进内堂。
  女眷们纷纷起身行礼。
  晏三合坐着没动,目光透过人群,一眼就看到了谢知非。
  他穿了一身家常的衣裳,身形挺拔削直,又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样子,如果不看那双充血的眼睛的话。
  忽然,有一个人比谢知非,更引起晏三合的注意。
  是柳姨娘。
  柳姨娘一身素净,头上一支小小的白玉簪,显得人淡如菊。
  见谢道之来,她不仅不往前迎,反而往边上避了避,偏偏谢道之进门的第一眼,就是瞧向她。
  晏三合看着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再看一眼迎在最前面的吴氏,微微摇了摇头。
  也难怪一个李正家的,就能让吴氏昏了头,实在是这柳姨娘太得谢道之的宠。
  这时,谢道之已经走到晏三合面前。
  晏三合这才站起来,“谢老爷。”
  谢道之看着她,笑道:“在那边住得还习惯?”
  晏三合:“很好。”
  谢道之:“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开口。”
  晏三合:“都有。”
  谢道之:“听说姑娘带了月饼,可有我的份?”
  晏三合:“没有。”
  谢道之不仅不怒,反而摸着稀疏的几根胡子,笑笑:“晏姑娘还是和从前一样,话少。”
  “话少就对了。”
  老太太瞪了儿子一眼,“姑娘家的,话多就是嘴碎,孩子你快坐下来,别理他。”
  谢道之看了眼自家老娘,又笑道:“晏姑娘一来,老三都要靠边站,老太太啊,你偏心啊!”
  “那是因为人家孩子好,哪像咱们府里的,一个个的都只会气我。”
  老太太:“来人啊,快给老爷赏赏晏姑娘带来的月饼,好吃哩。”
  “老太太说好吃,那一定错不了,拿来我尝尝。”
  “尝了你就还想吃。”
  “老太太爱吃,我就厚着脸皮再问晏姑娘要。”
  “你啊,别折腾人孩子。”
  “有老太太护着,儿子也不敢。”
  晏三合看着这对母子一唱一合,眼中的冷意一闪而过。
  这就是场面话,听着很热闹,话里多少会有几句真情实意,但也一定掺了假,不能全当真。
  正想着,忽然察觉有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晏三合抬头,与谢知非的目光对上。
  心头微微一悸。
  不知为何,这人最近总盯着她,看就看吧,眼神还不对,有种想把她一眼看到穿的意思。
  不仅眼神不对,说话的口气也不对,透着一丝冷淡,小甜嘴一去不复返。
  晏三合若无其视的挪开视线。
  同一瞬间,谢知非也收回了目光,看向地上的青石砖。
  平常这样喜庆的日子,他谢三爷插科打诨,妙语连珠,最会讨长辈的喜欢。
  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坐在人堆里,一个字都不想说,恨不得隐身了才好。
  晏三合的目光,又无声挪回来。
  四周那样的喜庆,他低头坐在那里,沉默地看着脚下的青石砖,好像周遭的热闹,都和他无关。
  这人,妥妥的有心事。
  而且,还不是小事。
  晏三合得出这个结论后,再次挪开了视线,她并不知道,刚刚和谢知非的眼神官司,被柳姨娘统统看在眼里。
  柳姨娘打小就在大族里长大,家里兄弟姊妹几十个,整日里鸡飞狗跳,使得她小小年纪,就懂得看人脸色。
  看人脸色,就是看人。
  这是一门学问,也是她这些年在谢家的生存之道。
  这谢府,谁都戴着一张面具过日子。
  老太太看似糊涂软弱,实则处处精明;
  老爷的精明和老太太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是,他该软的时候软,该硬的时候,小事糊涂,大事从不含糊,属于吃软不吃硬。
  大爷为人处事比着老爷还要圆滑,弱点在一个情字上。
  大奶奶聪明隐忍,弱点也在一个情字上,夫妻二人貌合神离。
  大小姐瞎了一双眼睛,万事不争。
  唯有一个三爷,柳姨娘看了这么些年,始终没有看清这人的底细。
  说他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靠着老子混饭吃,可他混得好好的;说他精明能干,这人整天吃喝嫖赌,正事不干。
  如今,又多了一个人。
  柳姨娘再次把目光看向晏三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