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远墨再懂那些阴阴邪邪东西,也被吓掉了半条命。
  “快到我身后来。”
  晏三合大喊一声的同时,从袖中掏出匕首。
  朱远墨哪里还走得动路,两条腿软得像棉花,几乎是在地上连滚带爬,才爬到了晏三合的脚边。
  鸦群飞到晏三合面前,倏的停住。
  这时,晏三合才发现,每一只乌鸦的眼睛都十分像人眼。
  极黑,极深,极冷。
  这几千双这样的眼睛盯着看,饶是她的胆子再大,也觉得遍体发寒。
  为首的乌鸦朝着地上的朱远墨看了一会,又朝晏三合瞄一眼,脸上的神情似乎是有些忌惮。
  朱远墨颤颤威威的从地上爬起来,身子往晏三合身边靠了靠,低声道:
  “它,它们好像怕你。”
  是吗?
  晏三合想都没想,往前迈了一步。
  “哗”的一声,鸦群齐唰唰地往后退了一步。
  晏三合再往前,鸦群再往后。
  所以,刚刚鸦群想冲过来撕咬的人是朱远墨——一个不该出现在阴界的人类。
  旷野无声;
  一片死寂。
  两个人,几千只乌鸦就这样对峙着。
  下面怎么办?
  晏三合不知道。
  阴界和阴间不同,它是阳间和阴间的缓冲地带,死人心中有魔,不肯走入阴间,只能在阴界逗留。
  她这个解魔人,在阴界也只能逗留片刻的时间。
  晏三合略略偏过头,用余光扫了眼朱远墨。
  朱远墨这时的表情十分痛苦。
  他太冷了,冷得连骨头都感觉撕裂的疼。
  “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晏三合声音压得极低,“不然你会冻死。”
  话音刚落,天际的颜色忽然变了,一轮血月凭空出现在当空。
  鸦群瞬间躁动起来,一个个扑闪着翅膀要向晏三合他们冲过来。
  “晏姑娘……”
  朱远墨吓得毛骨悚然,“怎么办,怎么办啊?”
  晏三合眸光一紧,旋即又松。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她抽出匕首,刀锋照着食指指腹轻轻一划。
  一滴血,落在了地上。
  天际间,风云突变。
  鸦群“哗”的一声散去,血月瞬间隐入夜空。
  朱远墨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巨大的力道从胸前吸过来,似要把他卷入那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晏姑娘,救我。”
  喊迟了。
  朱远墨大半个身体已经被卷进去,一股说不出冰冷寒意从他胸口扩散。
  完了,我今儿个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小小的手握住了他的。
  “朱远墨,握紧我,不要松开。”
  意识失去的瞬间,他耳边传来晏三合的声音。
  ……
  李不言觉得自己要死了。
  是活活被急死的。
  黑雾起起伏伏,伏伏起起,里面夹杂着呜呜咽咽的风声。
  不对!
  细听根本不是风声。
  似乎是……
  百鬼同哭,千鬼同哭的声音。
  李不言素来天不怕,地不怕。
  娘死后,她就跟着晏三合,却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诡异的事情,被吓得三魂渺渺,七魄茫茫。
  心说早知道如此,就该把小裴爷怀里的符啊,咒啊,经啊的都要过来。
  万一有用呢?
  就在李不言等得心急如焚的时候,呜咽声突然消失,黑雾一下子散去。
  李不言心头一松,脸上的喜色还没浮上来,叫声先出了口。
  “晏三合!”
  “朱老大!”
  晏三合和朱远墨倒在地上,两人都无声无息。
  李不言把手里的软剑往腰间一收,冲过去就把晏三合抱起来,然后疯了似的往台阶上走。
  走出冰窖,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跑了几步,发现不对,又放声大喊。
  “来人啊,快来人啊……裴太医,裴太医呢……操他娘的,人都死哪里去了?”
  “李姑娘,李姑娘。”朱远墨踉踉跄跄追出来。
  李不言转身,话问得连连环炮似的。
  “你怎么醒了?你竟然没事?那晏三合怎么会晕倒在地主?刚刚黑雾里都发生了什么?”
  朱远墨脸色涨青,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
  “大哥,大哥!”
  就在这时,朱老二飞奔过来,“娘醒了,三弟妹也醒了。”
  朱远墨下意识地问,“什么时候醒的?”
  “就刚刚,突然醒的,我怕你担心就……咦,晏姑娘怎么了?”
  跑近了,朱老二才发现,晏三合一动不动地躺在李不言的怀里,脸色看上去比纸还要惨白几分。
  “先不说这个,李姑娘,你跟我去客院。”
  朱远墨:“老二,赶紧去把裴太医叫来。”
  朱老二还有话要说,刚起了一个音,朱远墨冲他异常愤怒地咆哮。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这……”
  朱老二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看大哥发怒,哪里还敢耽搁,飞也似的跑开了。
  ……
  三奶奶院里。
  裴寓浑身大汗淋漓的跌坐在椅子里,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想:能改行吗?
  如果不能,他应该是大华国第一个看病累死的太医。
  “爹,你快来看看,承宇说他头还晕是怎么回事?要不,你再帮他扎两针。”
  就不能让你老子喘口气?
  老子还晕着呢!
  裴寓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刚要撑着椅把手站起来,忽然外头又传来声音。
  “裴太医,裴太医,大事不好了……”
  裴寓条件反应似的跳起来,跺脚道:“又来了,又来了,还让不让人活。”
  叫嚷声中,朱老二冲进来。
  “裴太医,晏姑娘晕过去了。”
  “什么?”
  裴寓彻底听懵了。
  今儿个是什么大凶特凶的日子吗,怎么连神婆都晕倒了呢,难不成这朱家……
  “裴叔,求求你别发呆了,赶紧去看看吧!”
  裴寓咬咬牙,回头瞪了谢知非一眼——老子的里衣到现在还湿着呢!
  瞪眼归瞪眼,跑得却是比谁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