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凶星,不过是无中生有,是太子一党授意朱远墨这么做的。
  但赵彦晋并不知道,皇帝这回不让他出征,已经不单单是凶星这么简单了。
  这些日子,太子一党和汉王一党在朝堂上争锋相对,让皇帝彻底看清楚一件事——
  太子虽无用,胜在贤德。
  贤德之人有百官拥护,百姓爱戴,再加上他既为长子,又为嫡子,若强行将乾坤扭转……
  他自己的上位之路,已经被世人诟病;
  传位之路再出点差子……
  正如谢道之话里所暗示的那样,他日史书工笔,又该如何写他这位皇帝呢?
  永和帝望着他,沉默良久,道:“此事,朕料那朱远墨还没这个胆!”
  “爹爹料错了!”
  赵彦晋冷笑一声,“朱家人素来有这个胆。”
  朕料错?
  永和帝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快得让赵彦晋毫无察觉。
  “有桩事情父亲一定不知道,朱大人的父亲朱旋久死的当日,连炸了三口棺材。”
  赵彦晋:“短短几个月,朱府又接二连三的抬出去几口棺材,再加上前几日,朱大人一夜白头,百姓们对他们家的事情议论纷纷。”
  “议论什么?”
  “都说是朱家人缺德的事儿干多了,遭了报应。”
  报应二字,让永和帝胸闷到了极点,偏赵彦晋冷哼一声,不管不顾道: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做父亲的缺德,儿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父亲,您可千万要防着啊,万一朱家人联手太子,来算计您……”
  “放肆!”
  第692章 对比
  永和帝一声厉呵,赵彦晋吓得赶紧把话打住,顺势低下头,眼中却闪过一点得意。
  一个储君;
  一个陛下的心腹要臣;
  两人勾搭在一起,密谋着什么,不正应了“放肆”二字吗!
  此刻。
  如果赵彦晋抬起头,看一眼皇帝的脸色,就知道这“放肆”二字,是冲他来的。
  就算他不抬头,如果能凝神听一听皇帝急促的呼吸声,也能明白一二。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永和帝垂目看着这个儿子,忽然觉得这张脸和他年轻的时候,哪有半分相像?
  他在北地建府的时候,就知道想要坐上那个高位,一要忍,二要狠,三要稳。
  那个时候他才多大?
  前太子是孝仁皇后嫡子,身后的追随者一波又一波,拉他下马,比登天还难。
  他一步一个脚印,阴谋阳谋徐徐图之,才有了今日的盛世。
  没错。
  这盛世是他抢来的,夺来的,也是他用骂名换来的,这世上谁都可以说他缺德,唯独他的儿子不行。
  他们因为他的庇荫,才有了如今这样为所欲为的好日子,才活在青云顶端。
  永和帝忽然觉得说不出的疲惫,声音寡淡道:“朕累了,你去吧!”
  赵彦晋心里咯噔一下,不明白自己哪句话,惹得皇帝突然不痛快。
  正想再说,永和帝的脸沉下来。
  “儿臣告退。”
  赵彦晋惶惶不安的行完礼,一步三回头,一只脚跨出门槛时,还忍不住勾头再看一眼皇帝的背影。
  这背影依旧挺拔,带着帝王的高高在上。
  赵彦晋没由来的,打了一个寒战。
  永和帝听着脚步声离去,叹一口气后,闭上了眼睛,良久才复又睁开。
  “来人,去把皇太孙给朕请来。”
  “是,陛下!”
  ……
  赵亦时进到殿里,并未急着上前,而是在炭盆前烤去了身上的寒气,才到皇帝面前行礼。
  永和帝看他半晌,问道:“这是从哪里来,沾一身的寒气?”
  “刚刚送父亲上了马车。”
  赵亦时挥开内侍递来的手炉,“本宫不冷。”
  永和帝伸手,赵亦时赶忙把手伸过去给他摸。
  一摸,果然手心滚烫。
  内侍陪笑道:“陛下,太孙殿下原是怕寒气熏着您呢,好大的孝心。”
  永和帝冷冷看内侍一眼,内侍忙躬身退下。
  “刚刚朕让你皇叔扶朕回宫,你父亲怕是要多想了。”
  “父亲不会的。”
  赵亦时笑道:“父亲常说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刚刚儿臣扶父亲上车,他还说怎么又下雨了,陛下最不喜欢的,就是雨天。”
  永和帝轻轻“嗯”一声。
  行军打仗,最忌讳雨天,久而久之,身边的人都知道他这个喜好。
  “朕近日听说,你和谢、裴两家的孩子,走动颇多?”
  “回陛下。”
  赵亦时:“裴府的小裴爷和谢府的三爷,是为数不多能与儿臣坐下来喝喝酒,聊聊天的人。”
  永和帝露出几分好奇道:“能让你高看的人,想必有过人之处。”
  “陛下见笑了,他们两个一个满嘴胡话,一个满嘴马屁话,没什么过人之处。只是……”
  赵亦时笑道:“儿臣这个身份,别人都想图些什么,唯有他们二人,什么都不图,就只图儿臣开心。”
  “倒是难得。”
  永和帝和蔼笑笑:“谢家和钦天监的朱家,是不是联着姻亲?”
  坑,等在这里呢!
  皇帝怎会不知道谢家和朱家联着姻亲?
  他真正想问的,是你皇太孙有没有通过谢家人,暗下和朱远墨结交。
  赵亦时提着十二分小心道:
  “谢三爷的长嫂是朱家人,谢三爷最怕他大哥,却最听他长嫂的话,和朱家那头也亲热的很。”
  说罢,他跪倒在地,脸上露出些哀求之色。
  “皇祖父,我和小裴爷、谢三爷交好的事情能不能别告诉父亲。父亲不喜欢我亲近世家纨绔子弟,他希望我多亲近亲近读书人。”
  “读书人?”
  永和帝冷笑一声,“我看他就是书读多了,满脑子都是迂!”
  赵亦时垂下头,不敢再说话。
  “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
  永和帝叹了口气,“马上就要成亲的人了,行事要有分寸。”
  赵亦时从地上爬起来:“是。”
  “去吧。”
  赵亦时伸出手,掌心朝上。
  “你这是做什么?”
  “皇祖父还没给压岁钱。”
  永和帝笑了笑,“明日,朕让人送到府上去。”
  “孙儿等着!”
  赵亦时行完礼,转身走出内殿。
  一阵寒风夹杂着雨丝,扑面而来,他只觉得浑身一激,冷汗都冻住了。
  刚刚祖孙二人一对一答,看似云淡风轻,无人知道,他在惊涛骇浪中,险险走了一遭。
  他和承宇、明亭交好,也就意味着他和朱家间接交好。
  朱远墨是皇帝的人,前些天他上书称汉王是“凶星”,是不是他皇太孙在背后捣的鬼?
  赵亦时虽然问心无愧,却不得不请求皇帝瞒住太子,为的是把太子从整桩事情中摘出去。
  因为皇帝忌惮的不是他,而是太子。
  赵亦时蹙眉站了一会,越站,心越寒。
  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哪怕他贵为皇太孙,亦逃脱不了这个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