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还是不见人来;
  入夜时分,有人从外面走进来。
  是个中年人,穿一身书生的装扮,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带上琴,我家主子要见你。”
  这人一不佩剑,二不拿刀,长得更是平平无奇,但董承风却下意识的在心里打了个颤。
  草原上的野马,天生对危险有一种直觉,直觉告诉他,这人不一般。
  “这人是谁?”
  晏三合:“在先太子身边充当什么角色?”
  董承风:“先太子最亲近的侍卫,萧泽。”
  萧泽领着他七拐八拐后,走进了一座院门。
  院子的灯笼下,背手站着一人,那人听到动静后,缓缓转过身。
  董承风一下子止住了呼吸。
  第717章 催促
  董承风在秦淮河两年多的时间,见过的人不计其数,却没有一个人,有眼前这人的气度。
  这是一个蓄着胡子的中年人,身形修长,穿一件天青色的长衫,颇有几分青衫落拓的书生气。
  长相更是出众。
  修眉朗目,眉宇之间自带着贵气,给人一种不动声色的压迫感。
  最吸引人的是他的一双眸子,明明无波无澜,沉稳大气,但就是不敢让人直视。
  “你叫什么?”他问。
  声音低沉柔和,听不出任何喜怒。
  “晏三合,我知道眼前的人很不一般,但你想啊,我连弹琴的手指都保不住了,还怕他个鸟啊!”
  董承风颇有几分自豪道:“我就头一昂,大大方方回答道:姓董,名承风,你叫什么,报上名来?”
  晏三合扑哧笑了,“换个人问这一句,下场就是乱棍打死。”
  “还有更狂的呢。”
  问完这一句,他察觉到萧泽的脸微微一变,索性又不知死活地添了一句:
  “你找我来,所谓何事?”
  “找你来,想听你弹一曲。”
  中年人上前半步,“弹得好,才配知道我的名字。”
  董承风心里“哎哟”一声,心说这人竟然比他还狂,少见!
  “无名无姓之辈,不配听我谈琴。”
  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只当又是一个寻音而来的人,铁了心的想压一压这人的气势。
  “先说姓名,再听琴。还有,我弹琴,一曲收费一百两。”
  话落,萧泽的脸色又变了。
  中年人目光向萧泽淡淡一扫,萧泽立刻往后退一半步。
  “姓赵,字容与,放心,银子不会少你的。”
  董承风见他乖乖说了,心里得到极大的满足,“想在哪里听?院子,还是屋里。”
  “屋里。”
  “那就进屋。”
  董承风反客为主,抬腿就往屋里走。
  进屋,他一看这屋子和他呆的那间也没什么差别,不过就是屋里的摆设多一点,越发的随意起来。
  他弹琴,喜欢席地而坐。
  用脚勾过一个蒲团,他撩起衣裳,大大咧咧坐下去,拨动了几下琴弦。
  中年人看他一眼后,在贵妃榻上歪了下来,半眯起眼睛,道:“你弹吧。”
  董承风一看这架势,心道这人是个听曲的行家啊。
  真正会听曲儿的人,都不会正襟危坐,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既然是行家,那就得拿出些看家的本事来。
  董承风弹了一曲了他最拿手的《春江花月夜》。
  一曲弹完,料想中的掌声没听见,耳边只听见轻微的鼾声,抬头一看……
  “好家伙,竟然给听睡着了。”
  董承风说到这里,就不再往下说,看着晏三合,露出“你也是这副德性”的表情。
  晏三合脸上没有半点羞愧:“不好意思,我对琴音一窍不通,就感觉挺催眠的。”
  “是啊,挺催眠的。”
  董承风此刻的表情,和多年前听到鼾声的表情一模一样——都是说不出的一言难尽。
  他心里骂道:操啊,这孙子到底是会听曲呢,还是不会听?
  在他的琴音里睡着了,这是打算埋汰谁?
  正要开口问,萧泽伸手冲他做了个噤声手势,然后悄无声息的走上前,替那人轻轻盖了一床薄毯。
  然后,萧泽拿过一个蒲团,在他面前坐下来,眼对眼,鼻对鼻。
  董承风彻底懵了。
  啥情况啊?
  他刚要动一动,萧泽的眼神淡淡地扫过来,眼里的警告意味十分的明显。
  董承风一点都不惧怕那睡着的人,却不知为何,却有些忌惮眼前这一位。
  师父曾和他说过一句话,高僧没有香火气,将军没有杀气才是最厉害的,因为你永远看不出他厉害在什么地方。
  事后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
  这位仁兄杀人根本不用刀,一片树叶,一根树枝,就能轻轻松松取人性命,下手贼狠。
  就这样,他一动不动的坐了整整三个时辰。
  就在他快被一泡尿憋得差点死过去的时候,榻上的人醒了。
  那人伸了个懒腰,脸上露出餍足的表情,然后冲萧泽轻轻一点头。
  萧泽开口道:“上个茅厕后,过来拿银子。”
  他妈的!
  他妈的!
  他妈的!
  董承风在心里破口大骂,有钱了不起啊,憋坏了老子的命根子,老子跟你们没完。
  一泡尿撒完,他如约回来要银子,结果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文钱,放在桌上:
  “一文钱,买你三年时间,专门为我一个人弹琴。”
  不仅埋汰人,还侮辱人。
  董承风长这么大,没受过这样的羞辱,正要发作时,忽然察觉到不对。
  弹琴,就意味着他的三根手指还在。
  那么也就是说,他要用自己的三根手指,外加一文钱,换这三年。
  “三年后呢?”
  “天下这么大,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不拦你,没有任何人敢拦你。”
  “如果我说不呢?”
  萧泽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小的刀,递到他面前,面无表情道:“三指留下,你可以走了。”
  留就留。
  他接过刀,二话不说就朝自己的手指切下去。
  这时,那人忽然开口:
  “王洱聪明忍耐了一辈子,竟然教出这么一个鲁莽的徒弟,不知道他地下有灵,棺材板压不压得住。”
  “王洱是你师父的名字?”晏三合插话。
  董承风没有回答,自顾自道:“你不知道,当我听到这两个字时,心头是何等的震撼?”
  他师父是在离开金陵城的几年后,才买下的他;
  他是在师父去世后,才回到的秦淮河;
  这些年他和师父除了在草原上生活过几年,别的时间都在深山里。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更没有人知道他的师父是王洱。
  他不过是为这人弹了一曲,然后又枯坐了三个时辰。
  然而,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人把他的底牌摸得清清楚楚。
  “你是谁?”董承风问。
  萧泽淡淡地望他一眼,“你面前的人,是当今太子。”
  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