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玉丢给他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头也不回在走了。
  董承风这人心里一旦有疑惑,就忍不住,等老狐狸吃完饭,更衣净面后,歪在床里时,他就斗胆问了一句:
  “为什么吃得那么素,殿下可是当朝太子啊!”
  老狐狸没料到他会开口说话,微微一愣,道:“终日饱食者,除了脑满肠肥,还能装得下什么呢?”
  董承风心说老狐狸这是在含沙射影的骂他蠢啊。
  草原上生出来的野崽子,都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当年,师父想赶他走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的饭量太大。
  那天夜里,美人趴在他怀里也没了滋味。
  老子吃多点又怎么了?
  老子只要弹琴,把你哄睡着,别的东西根本不需要装下;
  人生在世,及时行乐,连吃都要苛待自己,活着还有什么劲儿。
  第二日饭菜端上来,董承风想到“脑满肠肥”四个字,就没法下筷子。
  一顿饭,吃了个半饱。
  也是见鬼了,这日他的精神特别好,研究了一下午的琴谱。
  第720章 色字
  一连三天,董承风感觉自己的身体轻盈了不少,没事的时候,竟然还想到了未来的人生。
  去秦淮河,是迫于师命;
  来太子府,是迫于无奈;
  从太子府出去后呢,他要做什么?
  连续三个晚上,他都没想明白。
  不仅没想明白,连看美人的心情都没有了,总觉得美人们说不出的聒噪和碍眼,粗鄙的很。
  夜里去给赵狐狸弹琴,他又忍不住问:“终日淫欲者呢?”
  赵狐狸淡淡看过来,“色字头上一把刀。”
  “那你身边还放那么多嫔妃?”
  董承风撇撇嘴:“也不怕刀落下来。”
  “怕的很。”老狐狸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夜里,董承风又失眠了。
  既然怕,为什么还要一个个的摆在身边,摆在身边又都不用,这不是浪费吗?
  “有些人,他是不得不摆在身边,然后利用这些人身后的人,织起一张庞大的关系网。”
  晏三合:“他是这张网里的王者。”
  “你小小年纪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董承风问完,忽的一摆手,不耐烦又道:“瞧我问得,可真多余,你要不知道这些,才他妈的是见了鬼。”
  啥意思?
  晏三合来不及深想,只听他又道:“我是在半个月后,才明白了赵狐狸说‘怕得很’这三个字的真正意思。”
  那日是太子妃三十九岁的生辰。
  傍晚,他被叫去为太子妃弹奏一曲,给酒席助助兴。
  说是酒席,其实是家宴,问了萧泽才知道,太子府已经有几年没大肆操办过酒宴了,连太子的生辰都简简单单。
  他纳闷,问一句:“为什么?”
  萧泽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别问!”
  “晏三合啊,人都是有好奇心的。”
  董承风用手指敲敲小几:“你就说赵狐狸这么一个人摆在你的面前,你好奇不好奇?”
  “好奇!”
  “打听不打听?”
  “打听!”
  “我就是因为好奇两个字,才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晏三合:“……”
  “罢了,先不说这个。”
  董承风咳嗽一声,拉回自己的思绪,“我们说回太子妃的生辰。”
  他去的时候,只见赵狐狸身边坐着一个端庄华贵的妇人,那妇人脸若圆盘,瞧着就是一脸的福相。
  夫妻二人坐主位,下首处坐着十几个燕瘦环肥的女子。
  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打扮的精致。
  这是董承风才恍然明白,这世上真正好看出众的女子,都是藏在帝王之家。
  秦淮河两边的和她们比起来,只能说是庸脂俗粉。
  这些女子都含情脉脉的看着赵狐狸,有的眼神含蓄一点,有的眼神直白一点。
  赵狐狸嘴角扬起一点弧度,像一个绝世多情的好男人,和她们一一说着话。
  这是一个董承风完完全全没有看过的赵狐狸。
  以至于他都有点怀疑,每天晚上弹琴催眠的那个疲惫男人,是不是真的就是眼前的这一位。
  行过礼后,他坐在水榭外,一曲弹完,太子妃夸了几句,赏他美酒佳肴。
  他本来想回院吃,但萧泽让他等着,说太子妃一会还要听曲儿。
  就这样,他一个人坐在水榭外慢悠悠的喝着酒,竖着两只耳朵去听水榭里的动静。
  没别的意思。
  他就想看看,老狐狸头上悬着的刀,是什么刀?
  看了一盏茶的时间,董承风在心里默默向秦淮河边的庸脂俗粉赔了个不是。
  人家俗归俗啊,好歹说的都是人能听得懂的话,喝酒喝得痛快利索,陪笑陪得大大方方,直来直往。
  这些个嫔妃倒好,每一句话,都拐了七八个弯才说出来,话里藏了十七八个念头。
  明明听着是在夸你,可仔细一琢磨又像是在踩你;
  明明笑得比谁都欢,可一转脸,帕子一遮,嘴角就露出了杀气。
  你一记铁砂掌打过去,她一记化骨绵掌还过来,董承风只觉得眼前有无数的刀啊,剑啊,嗖的一下飞过去,又嗖的一下飞过来。
  “晏三合,你知道她们使出十八般武艺,大动干戈是为了什么吗?”
  “争宠不是她们的错。”
  晏三合平静道:“一个茶壶配一个盖,那是正正好,壶就一个,盖子十七八个,你能说是盖子的错吗?”
  董承风:“……”
  他真想拍案而起,指着晏三合的鼻子痛骂:老子要是不这么铺垫,后面怎么突出她的特别?
  这时,只听晏三合又问:“夏才人在这些嫔妃里面吗?”
  “跟我扯什么夏才人。”
  董承风一拍琴弦,“听我好好往下说。”
  “你说得太慢了!”
  “必须慢!”
  董承风指着晏三合的鼻子,“你这丫头给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听进去,记住了!”
  晏三合:“……”
  “听到这里,看到这里,我才明白了赵狐狸所谓的色字头上一把刀,是什么刀。”
  董承风:“是虚情假意刀。”
  脸上的笑是假的,眼里的含情脉脉是假的,嘴里说出来的话,更是假的。
  赵狐狸用网网住了她们;她们就用这些假笑,假情,假话,来为身后的家族谋得福利。
  这是一场掩盖在男欢女爱下的赤裸裸的交易,就算有情,又有几分是真呢?能维持几年呢?
  这时他才过来,为什么赵狐狸总是一个人独寝——
  因为这些女人爱的不是赵容与,而是太子,还有太子手中滔天的权利。
  “唯一不争宠的人,是太子妃!”
  董承风用手指了指晏三合:“这个人,你也给我好好记住了。”
  晏三合心道:不用你说,我也会好好记住,敢把太子府所有人都杀死的女人,绝不是一般人。
  “太子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水榭里,唯一一个赵狐狸真正愿意亲近的女人。”
  赵狐狸看太子妃的眼神并不温柔,话也没多说几句,但他吃的,都是太子妃夹过来的菜;喝的是太子妃替他斟的酒。
  席间他咳嗽两声,太子妃伸出手,在他后背轻轻拍了几下。
  他一眼都没向太子妃瞧过去,只是把身子往她那头偏了一点,生怕她够不着似的。
  “晏三合,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你能瞧出来什么?”
  “结发夫妻之间的默契,还有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