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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还没到四条巷,就只能停下来,围观的百姓太多,连路都堵住了。
  谢知非跳下马车,高举腰牌,大声喊道:“五城兵马司办案,让出路来。”
  声音不高,却带着官家人的不怒自威,百姓们纷纷往两边退,让出半个身位。
  丁一赶紧冲在前面开路,谢知非虽然心里急,却还是把晏三合稳稳地护在了身前。
  晏三合越往里走,脚下一股阴森森的感觉越强烈。
  就好像她到了一个巨大的坟墓前,而那坍塌的的围墙,便是裂开的棺材。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她沉静的眼里,露出狐疑。
  三人到了近前才发现,围观的百姓早就被拦在了数丈外,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的人,把整个郑家团团围起来。
  兵马司的下属一看老大来了,忙迎上前,“谢大人,你来了,现场勘察过了,很是奇怪……”
  可谢大人的眼里,只剩下眼前的断壁残垣。
  塌了。
  都塌了。
  他怔怔地看着,在看到海棠院被烧得漆黑的院子时,眼神渐渐失焦,腿一软,几乎就要跪下去。
  一只大手,稳稳的扶住了他。
  “小主子,撑住。”
  步六贴着谢知非的耳朵。
  “我刚刚打听过了,不是被雷劈塌的,而是几声惊雷后,墙轰的一声,自己塌掉的。”
  不是天打雷劈?
  谢知非漆黑瞳仁定定地看了步六半晌,原本软成棉花的腿,一下子站得稳稳当当。
  他,又活过来了!
  这时,朱青也看到了谢知非,大步走过来,“爷,一共有三个目击者。”
  “把目击者带回衙门审问;把围观的百姓都赶走;叮嘱手下兄弟和锦衣卫的人,没有上头的命令……”
  谢知非冷冷道:“暂时不要踏入郑家半步。”
  朱青:“是!”
  事情都安排好,谢知非扭头问步六,“好好的墙为什么会塌呢?”
  步六摇摇头,要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不会相信,眼前一切会是真的。
  “也许,是那一百八十条的鬼魂,在给自己喊冤。”
  声音很低,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谢知非和步六一齐向晏三合看过去。
  晏三合脸上无悲无喜,异常的平静。
  “这世上,哪来什么真正的秘密,都有破土而出的一天。”
  这话,让谢知非狠狠一震,回头再看郑家的断壁残垣,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
  围墙一倒,掩埋在高墙和岁月里的郑家惨案,再次被推到了世人面前。
  塌墙的时间选在清明。
  的确像极了一百八十具鬼魂在为自己喊冤。
  那么,新帝会重启这个案子吗?
  没有认识晏三合以前,谢知非能很笃定的说,新帝一定不会重启这个案子。
  毕竟案子由四部同审,先帝拍板定论过。
  但现在,在和晏三合一起化解了四个心魔以后,尤其是经历了乌鸦的心魔,谢知非明白一件事:
  很多事情发生前,一定有征兆——
  先帝突然驾崩;
  梓宫有异响;
  三万声丧钟有几十下敲不响;
  新帝登基,喜钟最后一下也没有敲响;
  郑家的围墙突然倒塌……
  一桩桩,一件件,一步步,是不是那一百八十条冤魂逼着新帝,重启这个案子?
  如果是,谢知非担忧的目光,朝边上的人看过去。
  那人一身春衫,黑发如墨,瞳仁如星。
  她的身份要怎么藏得住呢?
  第765章 惶惶
  宫门外,赵亦时朱色冠袍,上绣五爪金龙。
  这是一身储君的打扮,意味着离那个位置又近了一步,但赵亦时却没由来的沉重。
  郑家墙塌,如果是人为,当由刑部彻查;如果是天意,该由钦天监占卜凶吉。
  偏偏陛下召他这个太子进宫?
  赵亦时本能的嗅出了一丝恐惧。
  走进皇宫,远远看到裴笑跟在内侍身后,一瘸一拐的走来。
  错身时,四目相对,裴笑无声说了两个字:小心!
  赵亦时在心里苦笑。
  陛下查抄杜家,批准朱远墨的请赐,种种迹象看来,他是一步一步将先帝的旧臣换掉。
  行事一点不像从前那样软弱,相反,十分的有手段,有魄力。
  由此可见,陛下在先帝跟前唯唯诺诺的十七年,其实是韬光养晦的十七年。
  进到御书房,赵亦时跪拜行礼,起身目光一扫,发现钦天监副监 主刘和才躬身站在一旁。
  “郑家的事情,太子可听说了?”
  “回陛下,已经听说。”
  “太子有什么看法?”
  “儿臣并无看法,一切由陛下裁夺。”
  新帝眼皮一掀,“刘大人?”
  刘和才忙转过身,看着赵亦时,“殿下,刚刚臣开卦卜算,卦象显示为凶。”
  赵亦时:“刘大人,对应哪桩事情是凶。”
  刘和才:“郑家的墙塌。”
  赵亦时心怦的一跳,一时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太子啊,好好的墙不会塌,好好的钟也不会不响,多半是有什么冤情。”
  新帝目光很深,“朕还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赵亦时沉吟片刻,“回陛下,当年郑家的案子由三司和锦衣卫一同追查,铁证如山……”
  “太子的意思,是钦天监算错了?”
  赵亦时愣了愣,只得无奈改口道:“……铁证如山也未必没有出错的时候,就请三司再仔细查一查罢。”
  “此案由先帝亲手督办,先帝尸骨未寒,你就让朕去翻先帝查过的案……”
  新帝面色一厉:“太子殿下好大的孝心啊!”
  赵亦时不可置信地看着新帝,一股屈辱从四经八脉涌上来,只得下跪道:“儿臣的看法不重要,还请陛下裁夺。”
  “太子啊。”
  新帝嘴角一抹冷笑,“朕也很为难啊。”
  赵亦时硬着头皮:“陛下,此事可以稍后再议,只是百姓的悠悠之口,要先想办法堵一堵;郑家的围墙,也要想办法补救一下。”
  “天下的悠悠之口,可不是想堵就能堵得住的。”
  新帝垂目看着他,眼神阴戾。
  “太子殿下就在这宫里住下吧,替朕想一想,是亲情大于国法,给先帝留些颜面呢,还是国法大于亲情,让朕做个不孝子。”
  赵亦时狠狠的攥了攥拳头,“是!”
  一旁的刘和才,此刻恨不得能找个地洞钻下去才好。
  外间早有传闻,说新帝在做太子的时候,被先帝厌恶的狠了,以至于登了大位后,效仿先帝,对太子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百般打压,百般搓揉。
  以至于太子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日子十分难过。
  哎,如今看来,这个传闻竟然是真的。
  ……
  谢知非等到黄昏,也没等来朝廷的指示。
  锦衣卫那头,也是两眼一抹黑,指挥使冯长秀默不作声,索性装死。
  而第二把手蔡四,据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宫来。
  领头的找到谢知非,“三爷,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么围下去吧?”
  谢知非想了想,“五城和锦衣卫各留下五个兄弟,在郑家四周巡逻,三个时辰换一班岗,人手你们自己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