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非想收,却怎么也收不住,以至于心口都抽疼起来,一张俊脸白得瘆人。
  朱青见状,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爷,哪里不舒服?”
  谢知非气若游丝的说出一个字:“药。”
  朱青这才发现他放在膝上的手,以很小的幅度抽搐着。
  朱青赶紧把手伸到三爷的怀里,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瓷瓶。
  裴笑一看那瓷瓶,惊得失声道:“谢五十,你心悸病又犯了?”
  这时,朱青已经倒出瓷瓶里的药丸,发现只剩下一颗,也惊声道:“爷,这瓷瓶里的药呢,你都吃了?”
  晏三合一听这话,不由自主的站起来。
  李不言几个也都围过去。
  谢知非一看瞒不住,下巴朝药抬抬,示意能不能让他先吃了药再说。
  晏三合刚要端起茶盅,裴笑的手抢在她前面。
  谢知非就着他的手,把药服下,抬头看着晏三合,“没想瞒着,就是最近事太多。”
  晏三合“嗯”了声,问朱青:“瓷瓶里原来有几颗?”
  朱青:“八九颗吧。”
  八九颗?
  看来在郑家围墙塌的那天起,这人的心悸病就开始犯了。
  “还能撑住吗?”她问。
  “能。”
  晏三合又“嗯”了一声,对朱青道:“晚一些你亲自跑一趟,把药备全,以防万一。”
  “是!”
  晏三合深目看了谢知非一眼,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声音陡然一厉。
  “严喜,你也看到了,三爷因为你这一句话,惊得心悸病都犯了,如果没有确凿证据,你就是在污蔑先帝,是要杀头的。
  别说太子殿下保不住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一样保不住你。”
  严喜吓得狠狠一哆嗦,“晏姑娘,我……我没有证据。”
  “那你有什么?”
  “我……”
  严喜咽了一口唾沫,嘶哑道:
  “我不小心……不小心听到了严公公和郑老将军的对话。”
  第846章 宿命
  严喜永远记得那一次的行程。
  郑家惨案发生的三天后,陛下就派严公公去北地。
  严公公领完旨,一转身就点了他。
  他在收拾行囊的时候,严公公在边上吧哒吧哒抽着旱烟,表情十分的沉重。
  他当时心里就想,难怪陛下会派严公公去北地,这事儿实在是太棘手了。
  一方面,北地的战事离不开郑老将军。
  老将军说是辅佐,但所有的胜仗都是将军领兵打的,是大军真正的主心骨。
  另一方面,郑家的事情要和老将军怎么交待?
  “公公。”
  严喜故意嘟囔了一句:“为着大局考虑,怎么着也得等到老将军打了胜仗再说。”
  “你懂个什么锤子。”
  严公公把旱烟在桌上敲敲,“好好收拾你的东西,不该议论的事情少议论。”
  严喜陪着笑,“我这不是心疼您老的身子,眉头再这么皱下去,褶子都多几条。”
  严如贤最看中的就是他那张脸,一听这话,赶紧在眉心处抚了抚,吐出一口烟,感叹道:
  “这趟差事,难啊!”
  可再难也要出发,越往北走,风沙越大,天气越恶劣。
  严公公在宫里享福享惯了,按理说这样艰难的行程,他一定会让队伍走走停停,绝不让自己受丁点罪。
  可这一回,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一声也不吭,一刻也不歇,只用一个月,就到了北地。
  汉王和郑老将军得到消息,骑马迎出十里。
  严喜瞧得出来,这两人的脸上都有些不大自在。
  是啊,仗打得好好的,根本不用派监军来,派监军就意味皇帝不满意战事。
  晚上接风洗尘的时候,汉王直接就问:“公公这一趟来的目的是什么?”
  “陛下不放心战事,也不放心王爷您,就派老奴过来瞧瞧。”
  严公公淡淡瞄了郑老将军一眼。
  “陛下年轻的时候,长年坚守北地,如今政务缠身,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回来。北地是陛下第二个故乡,有道是故土难离,他让老奴替他多瞧几眼。”
  汉王一听这话,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一些。
  陛下确实心系北地,但凡在北地打仗,只要能腾得出空来,他都会御驾亲征。
  严喜一边感叹严公公会说话的同时,一边拿眼睛去瞄老将军。
  老将军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自顾自的喝着茶。
  严喜暗暗叹气,心说老将军要是知道了家里的事,别说喝茶,喘气都难。
  叹完一口还不够,接着又叹第二口,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悲惨的事情。
  就在这时,将军举杯朗声道:“严公公远道而来,我以茶代酒敬公公。”
  严如贤则尖声道:“将军为国杀敌,劳苦功高,该我敬将军。”
  接风宴在你来我往的场面话中,散了场。
  走出大帐时,严公公并没有和汉王并肩,而是故意落后一步,走在老将军身侧。
  严喜不敢跟得太近,远远的竖着两只耳朵偷听。
  说的都是些不相干的闲话,大多是严公公在说,老将军在听。
  严喜暗道严公公做事还是有手段的。
  先安抚好将军的情绪,让他对监军的到来不再起疑心,安安心心领兵打仗。
  等大战结束后,再把郑家的事情告诉他,彰显陛下对将军的关心。
  就这样,他们在北地住下,虽然吃的用的都是最好,但条件仍是艰苦,根本不能和京城比。
  严公公又是一声埋怨也没有,每天到主帐中和汉王、老将军商量战事。
  这时的北地越来越冷,人心开始躁动,偏偏鞑靼把主力军藏起来,拖着华国的大军。
  严喜不懂打仗的事,只知道严公公一夜比一夜回来的晚。
  他也不敢先睡,只好守着炭盆、强撑着眼睛等人回来。
  有一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眼看着外头飘起了大雪,他抄起大麾就跑去主帐接人。
  一问才知道子时一过,严公公就离开了。
  大冷的夜,不会是找谭术喝酒去了吧。
  严喜找到谭术的帐营,发现人还是不在。
  这倒奇怪了,会去哪呢?
  鬼使神差的,严喜脑子里冒出一个人:郑老将军。
  他赶紧往老将军的帐营奔去。
  帐营里有光亮透出来,门口竟然一个侍卫都没有,严喜走近了,听到有人说话。
  说话的人,就是他的主子严如贤。
  “将军啊,人总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或流芳百世,或遗臭万年,我若是你,就不会犹豫。
  马革裹尸本来就是将军的宿命,这宿命于你来说,是赢得身前身后名,他日史书就算寥寥几笔,记下的都是你的丰功伟绩。
  这宿命于陛下来说……”
  严如贤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陛下还是顾念旧情的,否则,让老奴带一杯毒酒来北地,岂不是更干净利索?”
  严喜听到毒酒两个字,吓得用大麾死死捂住嘴巴,扭头就跑。
  一口气跑回帐营里,把大麾挂回原处,又赶紧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心怦怦直跳。
  怎么回事,陛下派严公公来北地,难道不是因为郑家的事?
  公公刚刚那番话,是,是,是要将军去死吗?
  可是,为什么啊?
  陛下为什么要让将军死?
  就在严喜惶惶不安的时候,严如贤回帐了,见他睡得香,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尖声咒骂……
  即使时隔这么久,严喜的脸上还是一幅惊恐万分的表情。
  “那日过后,我顾着自己的小命,再也不敢乱跑,更不敢乱打听,只有加倍小心地侍候严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