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让张国兴万万没想到的是。
  刚刚挖出尸骨,还没来得及下一步动作,遽然遭到攻击。
  而大师给的符一点效果都没有。
  张国兴耳边听到王品超把锅推到他身上,不怒反笑。
  他从大师那里得知,鬼同样惧怕凶煞之人。
  最初的骇然过去之后,这个亡命凶徒心里爆发出狠戾。
  他手中沾的人命那么多,人都敢杀,还怕区区一只鬼?
  张国兴握紧手中的枪,他不知道子弹对鬼有没有用,但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人,他杀得。
  鬼,同样杀得。
  忍着刺入骨髓的冰寒,他艰难转动手指,冲着那道鬼影咧开嘴角,用力扣动扳机。
  下一秒,他感觉手指传来一阵撕裂,爆发出剧痛。
  他看到一只酱肉色的孩童的手,伸进扳机,硬生生将他的手指往后掰断。
  然后,他握着枪的手腕一点一点回转。
  在那只腐烂的手的力量下,枪口转向了他自己。
  但枪口并没有对准他的致命之处。
  砰的一声。
  子弹从膛口点燃,旋转着钻进张国兴的大腿。
  又是一枪。
  这次是腰侧。
  砰砰砰。
  枪里的十发子弹全部打完,每一颗子弹都避开致命处,让张国兴沉在剧痛中又不会立刻死亡。
  平安歪了歪头,静默地看着这一幕。
  “小畜生。”
  张国兴躺在地上,全身痛得抽搐痉挛,依旧不忘嘶哑着阴狠大骂。
  他没有听到王品超的声音,连丝喘气儿也没有。
  “杀了老子没关系,老子照样变成厉鬼,再回来杀了你。”
  血液的流失让张国兴的声音渐渐虚弱。
  但他的意识还很清楚。
  很快张国兴发现自己手中多了一截冰冷的暗红色麻绳。
  中间暗红最深的地方有一圈倒刮的毛,隐约能看到一些腐烂的组织。
  他不受控制地抬起手,将这截绳子绕着自己的脖子转了两圈。
  深红的幽影立在他旁边,全黑的瞳孔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张国兴下意识想松开绳子,岂料绳子宛如深深扎根于他掌心。
  他瞳孔剧烈收缩,明明双手早已脱力。
  此时却突然注入一股诡异的强大力量。
  转瞬他的两只手用力往两边拉扯,套在脖颈上的麻绳一点一点收缩。
  在寒凉的夜幕下发出不详的吱嘎声。
  暗红的粗绳深深陷入胀紫的皮肤,渐渐看不到绳子的踪迹。
  只能看到脖颈慢慢地、慢慢地变细。
  高壮的身体如同离水游鱼,双腿在湿润的地面无力蹬踹。
  最后竟将自己蹬踹进了挖出来的那个小坑。
  坑太小容不下。
  他的身体各处爆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不过片刻,以一种全身蜷缩起来的柔软姿势,不留丝毫空隙地填进了土坑。
  四周恢复安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连明月披拢下来的白纱似乎都更温柔了。
  槐树轻轻摇晃,树影斑驳,仿佛在轻笑。
  红衣小男孩站在被泥土覆盖的包面前,它的怨气因为成功复仇消散许多。
  连带着瞳孔中的墨色也退散,淡淡的眼白浮现。
  脖子上的勒痕亦淡下许多,露出苍白的底色。
  ……看上去没那么惊悚了。
  它稍稍支了下头,大概是想看看自己的尸骨,却又在犹豫几秒后,后退着远离尸骨。
  抬头望向半空,平静询问那个可怕存在:“你要除掉我吗?”
  “我为什么要除掉你?”右右被问得一脸懵。
  它也懵:“那你为什么不走?”
  右右:“因为我哥哥要看啊。”
  苏时深:“?”
  小男孩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它似是想起什么,不太能理解地问:
  “你刚刚是不是帮我了?”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两张被血浸湿的符纸。
  这两张符还没使用就已经失去效果。
  如果张国兴使用的话,伤不到它,但能造成一点影响。
  右右想了想,奶声奶气地说:“我哥哥帮哒~”
  苏时深:“??”
  小男孩眸光转动,看向了苏大总裁。
  它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刚刚苏时深击打的地方,又认真地思考了下。
  它起初是要吃掉这只生魂,所以被打了。
  “对不起,”它不安地道歉,“你太香了……我才想吃……”
  苏时深控制着自己落地。
  右右也从他怀里飘出,围着小男孩转了一圈。
  苏时深看着它在小家伙的围转打量中细细抖着身体。
  “还好你没有害过其他无辜的人呢。”小姑娘老气横秋地感叹了句。
  一般来说,婴灵和孩童很少形成鬼,即使形成,也最多是游魂,几天便散了。
  连小鬼都鲜少出现。
  刚出生的婴儿和几岁大的小孩,他们什么都不懂,哪里又能变成多厉害的鬼。
  厉鬼小孩可以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右右目前也是第一次遇到可以交流的厉鬼小孩。
  因为她出现带来的影响,引导着它成功复仇。
  小姑娘本能地生起——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想法。
  她拍了拍手,直接说:“我送你往生吧。”
  所有的鬼都知道“往生”是什么意思,那是刻在它们魂魄中的信仰。
  “你已经帮过我了,不能白拿往生的机会,”
  小男孩思考片刻,旋即看向她的哥哥:
  “我保护他一个月,再去往生,这样不算白拿。”
  “我哥哥同意才行。”右右眨巴眨巴大眼睛,“你现在可以自我介绍啦~”
  小男孩面向苏时深,努力回想做人时的记忆,一本正经地说:
  “我叫平安,平平安安的那个平安,今年七岁。”
  “不对,”它忽地摇了下头,严谨道,“我死的时候是七岁。”
  它认真剖析自己:
  “我现在是二级厉鬼,还挺凶的,周围的鬼都打不过我。”
  “那些想吃我的鬼,都被我吃掉了。”
  “只要没我凶的鬼,我都打得过。”
  “比我凶的……我也可以试着打回去。”
  “所以,我应该可以很好地保护你。”
  说完,它咧开嘴,僵硬地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容。
  苏时深:“……”
  他额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下。
  片刻后朝等着他答案的小姑娘缓缓点头:“……就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