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感受……
  是啊,没有七情六欲,谈何感受。
  无情无欲地过上二百年也像弹指间。
  动心起念了个把月却如此漫长。
  夜清精准控制着至阳之力,他对其很熟,就像落摇对幽荧之力那般。
  只需溶解了眼前的罪业,再将万顷琉璃重新置于她身上,过得几日,应该能切断这联系。
  到时就能继续给她幽荧之力了。
  夜清是这般想的,哪知道自他指尖溢出的至阳之力,失控了。
  它们在他体内安静了三百年。
  从未有过丝毫异常。
  此时却忽地激涌而出,向着那榻上的暖白身影急飞而去。
  夜清蹙眉,试图将其收回。
  可至阳之力丝毫不受他控制,犹如冲破关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至阳之力想回到主人体内。
  它们本就属于她。
  夜清试着切断,却只是徒劳。
  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
  至阳自他体内脱离,那股努力存着的温热冷却,只余下沉寂的黑。
  没了。
  最后的痕迹,也被她收回去了。
  光芒散去,屋子重新拢入夜色。
  夜清怔怔地站在床榻前。
  心中一片空荡。
  他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外头有清晨的光照进窗户。
  夜清才陡然回神。
  他低垂眼睫,手指攥紧了掌心。
  罢了。
  留着又能如何。
  他三百年来死咬着牙留下这点至阳之力。
  如今也尽数还回去了。
  挺好。
  本就该彻底斩断。
  夜清身形一晃,消失在清冷的晨曦朝霞中。
  落摇后半夜睡得特别好,好像有人一直在守着她。
  她只觉得心安。
  踏踏实实一觉睡到天色大亮。
  落摇朦朦胧起身,光线已经穿过窗户,爬上了她的床榻。
  “几时了?”她问小遮。
  小遮近日刚学了人间界的计时法门,很是洋气地说道:“九点半啦!”
  她竟一觉睡到了巳时俩刻!
  落摇连忙起身,她咦了一声,察觉到了异常:“怎么会有……至阳之力。”
  她敏锐地察觉到体内蕴藏着些许至阳之力。
  小遮可算是逮着机会了,赶紧把昨晚的事一一告诉她。
  它其实看不太明白,小脑袋瓜也想不清楚,只能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
  黑雾。
  魔尊。
  至阳之力。
  落摇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回忆起自己前半夜朦朦胧胧的梦境。
  心中微动。
  难道不是梦?
  夜清真的在帮她溶解罪业?
  昨夜,落摇问夜清万顷琉璃的用处,他什么都没说。
  可最初的那次,他说了俩字。
  ——找死。
  当时落摇就猜测过,这万顷琉璃能遮掩至阳之力,想必也能遮掩幽荧之力。
  她丢开万顷琉璃,体内又有幽荧之力——等等,她好像也没有多少幽荧之力了吧。
  也不对。
  只是不能用,并非没有。
  落摇心思细,这些日子也一直在长生峰藏书阁中翻阅幽荧相关。
  对于魔域的修行功法都有所了解。
  她前后一想。
  有了猜测。
  幽荧会引来罪业。
  而万顷琉璃遮掩了幽荧,也就引不来罪业了。
  他为了她不被罪业缠身,才将琉璃瓶子给她?
  罪业缠身的滋味,哪怕没试过也知道,肯定不好受。
  落摇回忆起初见夜清时的画面。
  那浓郁的黑雾,不仅撕咬他的身体,还在折磨着精神。
  她拿出万顷琉璃,定定看了好半晌。
  为什么?
  夜清将万顷琉璃给了她,那他自己呢。
  至于小遮提到的至阳之力。
  落摇没想太多。
  她给他那么多至阳丹,只以为夜清是用了一枚至阳丹。
  落摇收起万顷琉璃,洗漱更衣,饿着肚子去了逍遥阁主殿。
  白藏一眼瞧见了她,客气道:“殿下。”
  落摇回他礼,焦急问道:“鬼圣先生,帝尊他在书院吗?”
  白藏摇摇头:“陛下这几日回了魔域,说是三日后回。”
  落摇目露失望,点点头:“若是帝尊回来了,烦请告知一声,我寻他有些事。”
  夜清果然不在三界山。
  他这几日不让她汲取幽荧,自是没必要留在这里。
  小遮摇晃着火苗身体,小声道:“主人,我觉得魔尊人怪好嘞。”
  落摇:“……”
  小遮:“他说是要随你入鸿蒙树,可连心誓都不让你立,他知道幽荧会引来罪业,可为了给你续命,将万顷琉璃这般神物也随手给了你……还有还有,你每次汲取幽荧之力时,他都会眼睛不眨地看着你,嗯,特别……”
  落摇耳朵尖一热,道:“我知道了。”
  小遮忽又道:“我总觉得,他早就认识主人啦。”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落摇不禁又想起那次自己误入幽荧深渊。
  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她什么都记不得了。
  她遇到过夜清吗?
  遇到过又如何。
  他和她能有什么牵连?
  只怕比她和朱厌的相遇好不到哪儿去。
  无非是神魔两立,大打出手。
  落摇不知为何,心底闷闷的。
  明明体内有了至阳之力,却没有扫清阴霾,却好像在裹着更大的秘密。
  极盛的光芒下。
  一旦装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