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啊!”
  月江阁,大太太询问贴身大丫鬟时,明芙和雨兰乃家生子,不跟着主子进宫,就只有许配给?府里其他奴仆,两?人都选了进宫,唯有‘自由’的?桃桃,当她?也一口?答应时,大太太忍不住提醒。
  “边疆战事就快结束,等你爹娘回来,你自然也能做个官家小姐。”
  “况且宫里不似府上,规矩森严,那里是星儿都要?收敛性子的?地方,你真?的?要?去吗?”
  桃桃瞅着许嘉星急需安全感的?脸,乖乖道:“去。”
  怎么不去,等她?爹娘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压着她?嫁给?陌生人,跟着许嘉星进宫,少?说也得二十五再出来,还能有比这还好的?躲催婚的?地方吗?
  第55章
  外院里, 绣巧也曾劝过桃桃,“皇宫里处处都是贵人,要是你不小心得罪了谁, 动辄就是责骂,搞不好小命就没了。”
  她是真心想劝桃桃留下来,最初让桃桃去?五小姐院里,只是为了报答陈忠的救命之恩,可如今陈家?夫妻眼看着?就要回来,桃桃却?想着?进宫,绣巧实在难以理解。
  桃桃咬下热乎乎的油酥饼,“你放心, 我?就是换个地方上班咳,做工, 伺候的都是五小姐嘛。”
  绣巧戳了戳桃桃的头, 这傻丫头怎么就不明白她的意?思, 桃桃把另一块饼塞进绣巧嘴里,憧憬道:“皇宫里可都是好东西, 你也见过的, 珍宝阁最贵的物件也抵不上皇宫贵人随手的赏赐。”
  桃桃右手握拳, 坚定宣誓:“富贵险中求!”
  绣巧:......
  告别还要再劝的绣巧, 桃桃回了月江阁, 里面下人们三三两?两?地缩在各个角落嘀嘀咕咕, 明萱走后这些人都由明芙管理,此刻明芙全心一步不落地贴着?许嘉星,丫鬟们没人约束, 做事也随心所欲起来。
  “选秀时秀女?众多,您的腰还得再压低, 行礼中途身?子决不能?晃动。”方嬷嬷捏着?竹棍,一一点在许嘉星不足的地方,眼瞧着?好容易稳稳地摆好了姿势,她终于松了口气。
  方嬷嬷语气严肃:“小姐,在宫里嫔位以下的小主们见高位均需行全蹲礼,您如果这种?简单的礼仪也出错,便是轻易让人抓住把柄随意?拿捏。”
  “去?,把那只?琉璃步摇拿来给?小姐带上。”
  方嬷嬷看着?明芙小心给?许嘉星插上步摇,“宫里行路需稳需静,像在府里似的肆意?跑动是绝不可行的,小姐从?今日起便带上这步摇,若是步摇打在脸上,小姐便知道及时修正。”
  这只?步摇的流苏极长,直垂到肩部上方,这样?的设计,哪怕是稍微走快,流苏也能?甩得啪啪作响。
  桃桃默默从?窗外看着?许嘉星一次又一次地走步,下蹲,行礼,敬茶,身?边明芙看得如痴如醉,心里念着?拍子,打算私下里自个儿好好练练。
  “咔吱”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方嬷嬷喝着?茶望过来,只?见桃桃端着?整整一盆冰,笑着?道:“嬷嬷,眼下天热,大太太让我?端些冰来,免得热坏了小姐嬷嬷。”
  丝丝凉气铺面而来,方嬷嬷紧绷的脸也松了松,看了眼额角挂着?汗珠的许嘉星,她点头道:“小姐休息片刻,用些水和点心吧。”
  终于能?休息会儿了,许嘉星立即朝桃桃露出个笑容,桃桃正咧嘴笑回去?,方嬷嬷的教诲冲着?她也砸过来,“桃桃,若是进了宫,便不可再‘你我?’般与贵人们说话,需当自称奴婢或是名讳,可懂了?”
  桃桃眨眨眼,在许嘉星无奈的眼神里,福身?对嬷嬷道:“是,桃桃知道了。”
  方嬷嬷对桃桃的从?善如流很满意?,低头翻起了书,没再冷不丁地冒句教条。
  一整个下午,月江阁里都是方嬷嬷高高低低的训诫声,直到了用膳的时候,方嬷嬷才作罢离开。
  晚间小厨房上的小菜清凉解暑,爽口多汁,桃桃吃得热火朝天,许嘉星看着?桃桃发呆,食不知味。
  “桃桃,你害怕吗?”
  许嘉星一直未曾说出口,她很害怕,家?里乍一日变天,姐姐骤然去?世,她难过之余却?要打起精神备着?进宫,自古以来就没有妹妹给?姐姐守孝的道理,哪怕她想留下来替姐姐多守守也不能?。
  桃桃放下筷子,许嘉星漂亮的小脸上挤满了惆怅,手指紧张地捏在一起,皇宫是多么陌生的地方,而她可能?就要在里面度过自己的余生了。
  五小姐还从?没露出过这种?表情。
  可怜又脆弱。
  “不害怕。”
  许嘉星诧异地望了过来,桃桃振振有词,“皇宫也在京城,大人位高权重,宫里也不会有人敢随意?欺负小姐的。”
  况且,桃桃坚信,除非皇帝瞎了眼睛,否则这么美的姑娘站在他面前,怎么会不动心。
  许嘉星勾勾嘴角,语里依旧一片惶然,“可是嬷嬷们......”
  她听着?田嬷嬷讲述皇宫内院里的陈年旧事,虽寥寥几语,但已然隐隐对这地方有了偏见。
  “小姐,皇宫里是整个大宴最尊贵的去?处,若是进了宫,无数珍奇异宝便是随处可见,还记得京城如今最时兴的衣服款式吗?那可都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许嘉星眼眸微动,明显有了兴趣,桃桃继续道:“凭借小姐的眼光,到时候在宫里随便拿件衣服出来,必然风靡一时,那时京城里人人夸赞的可都是您了。”
  这一句话狠狠地戳到了许嘉星的心,年纪越大,母亲对她的管教就越多,尤其在京城的日子,母亲总让她穿得端庄,还不如她在苏城能?随心地裁剪衣料做自己喜欢的。
  诸如裁衣的类似之事数不胜数,桃桃的话给?她打开了另一扇窗子,离家?进宫确实难过,可那也代表了一份全新的生活。
  心窍一通,许嘉星也有了胃口吃饭,她逗着?桃桃,“你是不是也馋着?宫里那口吃的。”
  如水般潋滟的眸子是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桃桃嘿嘿一笑,没有再说话。
  她懂许嘉星的心理,人对于未知事物?的第一反应都是恐惧,但多数时候只?要踏出第一步就好,许嘉星进宫已是定局,能?安抚着?让她没那么抵触就算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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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桃桃照旧提着?剑去?了前院,二少爷在朝廷里抄书,三少爷抓紧时间备考,前院的清晨里已经很久都只?有桃桃一人,为此,当她看到院子里那道飘逸俊朗的背影后,着?实愣住了。
  “四少爷,你回来了!”
  许恒虞今日是专程在这里等她,本是来问她进宫之事,可看她傻乐的表情,到嘴边的话也缩回去?了,‘唰’地一声,寒剑出鞘,带着?凛冽的剑风,在空中挽出道剑花,“比一比?”
  墨发束在头上,他一身?玄衣,衣袂随着?动作翻腾,俨然有了少年将军的气质。
  桃桃被他熟练的剑势惊艳,战场果然够磨炼人,许恒虞此去?边疆,受益匪浅,看着?他眼里肆意?的笑,桃桃第一次对着?他拿起剑,从?战场上回来的人,总能?抗得住她的力气了吧。
  剑刃相撞,许恒虞的手被震得一麻,收起小看的心,两?人来来回回用尽心思的比起招,前院里不停传出兵器互划的清脆之音,足有半个时辰。
  最后还是桃桃先?输,她很少和人对战,哪怕一身?神力,怎么比得过刀口舔血过日子的许恒虞。
  “小不点,你力气可真大。”
  三年未见的浅浅疏离在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试后烟消云散,许恒虞看着?比自己矮了两?个头的桃桃,“就你这么大的力气,还想进宫,不怕把贵人们折腾出个好歹。”
  桃桃擦擦额角的汗,“我?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只?伺候她的!”
  许恒虞轻轻一跳,扯下枝丫上的树叶,哼哼道:“伺候人有什么好,时不时就要受一顿欺负......”
  桃桃顿了顿,反驳道:“小姐对我?可好,从?没欺负过我?。”
  许恒虞便又说了皇宫好几句不是,桃桃一一辩驳,有理有据,急得许恒虞脱口而出,“你就不能?不进宫吗?”
  桃桃:......
  话一说出口,剩下的也就不怕了。
  许恒虞收起平日里的嬉笑,流露出少年紧张的心绪,“你,你等我?,从?边疆回来,待你及笄,我?就迎你过门?。”
  他语气庄重,沉沉有力,“——做我?的正妻。”
  偌大的前院,丫鬟小厮们都还没起,没了他们俩的声音,一时寂静无比。
  桃桃双手抱在胸前,斜斜睨道:“边疆的整蛊就这水平啊?”
  许恒虞提起的心一下松了松,他恼羞道:“我?没开玩笑。”
  桃桃打着?岔,“四少爷,您知道我?的,一心只?有吃喝,我?现在就奔着?尝尝宫里的御膳有多美味。”
  这话便是直直的拒绝了,许恒虞听了出来,他也不再绷着?,单手提剑,“宫里的东西忌讳着?贵人,反倒没有民间有滋味。”
  桃桃见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也松了口气,许恒虞果然聪慧,他们身?份有别,能?别直接打破这层窗户纸就别打了。
  许恒虞瞅着?桃桃白净的小脸,邱合说过,桃桃这几年在店铺和府里来回奔波,身?边也没有其他男子。
  她才不过十四,全然不懂情爱,玩乐确实于她更重要。
  “最多一年,你爹娘也就回来了。”
  桃桃的天线陡然一竖,果然果然,还好自己还有皇宫这个庇护所。
  许恒虞意?味深长道:“小不点,好好玩。”
  不就是进宫吗?总有出来的一天。
  在桃桃这碰一鼻子灰的许恒虞没有在京城多待的意?思,拿着?从?‘一只?桃子’蹭来的一包袱脂膏,他去?了父亲书房拜别。
  两?人不过说了几句话,外面便传来吵嚷的声音,“虞哥儿,虞哥儿,老爷,老爷!让开,我?要进去?!”
  许恒虞推开门?,李姨娘手里拿着?从?路边捡起的木棍,冷不丁地打在拦她的小厮丫鬟身?上,发丝也乱了几根,看见许恒虞,她立刻哭道:“没良心的,你才回来几日就要走!”
  许恒虞目露寒光地盯着?那些推攘李姨娘的丫鬟,吓得她们垂着?头再不敢拦,李姨娘没了阻碍,拿着?棍子一棒子敲在儿子手臂上,“要不是我?去?给?你送吃的发现了,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告诉娘你要走!”
  许恒虞假模假式地喊了句疼,李姨娘将信将疑地要掀开看,他赶忙扶着?亲娘进屋,“儿子怎敢,这不是先?和父亲拜别吗?”
  许呈晋在屋里安静看着?,等他们都进来了,才不大不小地斥了句李氏,“多大年纪了,还这么不知稳重。”
  李姨娘许久没见过他了,本来一进门?心都化成水,捏着?手绢就想撒娇,一听见许呈晋的话,霎时没了兴致,恢复了刚刚余怒未消的样?子,“老爷,您可怜可怜我?,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只?求他平平安安。”
  她抹着?眼泪,“战场上多危险啊,老爷您是没瞧见,他身?上伤疤就有好几处。”
  许呈晋一惊,“虞哥儿?......”
  许恒虞毫不在意?,“父亲放心,不过小小外伤,早就好了。”
  李姨娘瞪他一眼,继续哭道:“他好好一个孩子,家?里也不是非要他挣个功名,怎的就要在边疆受这些苦。”
  许呈晋原本也心疼虞哥儿,被李姨娘说得也心下愧疚,可这话一出,他断然道:“妇人之仁!”
  太平盛世,最难挣的就是战功,如今边疆连连胜利,未来也难起争端,正是关键时刻,只?要打服敌人,得到远比付出的多。
  这声厉喝吓得李氏一哆嗦,她颤颤巍巍,欲言又止,最后竟没敢再说话。
  许恒虞把一切都默默看在眼里,父亲操心朝堂,操心五妹妹,操心家?族,对娘亲的的确确没了最初的情谊......
  他忽地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两?个人都赶忙伸手,想要扶他起来。
  许恒虞独自抬起身?子,语气间掷地有声,“爹,若是此回儿子不负所托,撑起许家?武将门?楣,待儿子归来,您就让娘跟着?我?住吧。”
  李氏惊呆了,扯他动作停住,许恒虞沉沉道:“儿子唯独此心愿,还望父亲成全。”
  许呈晋瞧着?李氏仿佛逐渐陌生的容颜,他也曾为人子,何尝不明白儿子的担忧,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你平安归来,父亲便答应你。”
  第5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