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星心头莫名浮现这个想法。
  饶是他再不聪明,也察觉到古堡的异样。
  他强压下心口的怦然跳动,殊不知在其他两人看来都异常明显。只是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揭穿。
  斯温伯恩见天色不早,向林予星告辞。
  林予星惊讶,“您不留下来用晚膳吗?”
  “多谢夫人美意,只是还有事情尚未处理。”斯温伯恩婉拒。
  “那请允许我送您。”
  伯特伦换上了另一身剪裁得体的燕尾服,手抵在胸口,丝毫瞧不出受伤的模样,就连唇畔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却被林予星制止了。
  林予星想到那壶茶的温度,只以为他在逞能,登时板着脸勒令他回去休息。
  青年很少凶人,总有股狐假虎威的味道。好在伯特伦是名合格的管家,不会轻易违背主人的意愿。
  他含笑应下,站在原地,紫罗兰色的眼睛静静望着林予星和斯温伯恩带着仆从浩浩荡荡离去。
  —
  林予星与斯温伯恩并肩走在长廊上。
  经过大半天的相处,林予星现在没那么害怕斯温伯恩了,想到管家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走路时心不在焉。
  长廊幽长而静谧,两侧是大幅色彩明寂的油画。壁灯昏暗的光线拉出众人纤长的影子。经过转角时,脑内倏忽响起008尖锐的警告。
  【快后退。】
  可惜林予星不是经历了多个世界的快穿者。身体尚未反应过来,便察觉到大片阴影袭来。
  平日里被女仆擦得一尘不染的名贵大花瓶竟毫无预兆,直勾勾朝他倒下来!
  第12章 公爵的遗嘱(12)
  “斯温伯恩先生怎么会受伤?”
  伯特伦状似关切地问,紫罗兰色的眼眸望向斯温伯恩,恰好撞上他冷淡的灰蓝色眼眸。
  双方的目光一触即分。
  匆匆赶来的巴塞洛缪正在给斯温伯恩包扎伤口。房间内的气氛很古怪。
  只有林予星一无所觉,纯澈的瞳孔内尚且带着几分惊惶。
  “当时花瓶忽然砸下来,是斯温伯恩先生替我挡了一下。”
  “是吗?看来是古堡的女仆办事不利让夫人受惊了,还害得客人受伤。”伯特伦慢条斯理收回视线。
  他说话的语调很优雅,语速很慢,宛若午后教堂内的大提琴音,却令跪在地上的女仆顷刻间脸色苍白,“我真的认真打理了花瓶,管家先生您听我解释……”
  她的话还说完,就被其余女仆拉了出去。
  林予星一心惦记着斯温伯恩的伤势,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当时花瓶破裂后飞溅,割伤了斯温伯恩的手臂,甚至有些碎片陷进肉里。巴塞洛缪正拿着消毒过后的镊子一点一点挑出来。
  看着就很痛。
  巴塞洛缪余光瞥到青年局促不安地咬住唇瓣,眼尾泛红。
  唇肉被咬得泛白凹陷,接着转化为一种更加糜艳的色泽,犹如捣烂出汁的玫瑰花。
  俨然是一幅自责的模样。
  真是娇气又虚伪。
  “伤势不重,伤口不要碰水,每天换药。”巴塞洛缪嗓音冷淡,言简意赅。他站起身,解开右手的袖扣。
  那截冷白色的腕骨掩于衬衫之下,宛若覆着的雪。他的身量很高,眸色黑沉,动作中透出一股绅士到极致的感觉。
  林予星虽然害怕巴塞洛缪,却松了口气。
  他关心紧张的神情落入众人眼中。
  斯温伯恩语气难掩虚弱与倦怠,“劳驾夫人担心,我没什么大碍。”
  “斯温伯恩先生在古堡内受惊了,是我招待不周。” 不远处的管家开口,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精致的怀表,“时间不早了,斯温伯恩先生不如今日就在古堡休息。”
  伯特伦的视线扫过林予星,果然看到青年眼眸一亮。
  他话语微顿,“说来也巧,砸碎的花瓶乃公爵生前收集的名品。摆在那里数年一直相安无事,偏偏今日碰上斯温伯恩先生就碎了。”
  “方才您辞别时说有要事,可不会耽误了您的事情吧?”
  听到他的话,林予星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那个花瓶为什么刚好在他经过的时候砸下来?
  是巧合,还是……人为?
  第二个猜测令他后背猝然一凉,有一股凉意顺着背脊慢慢往上爬。黑暗中仿佛有一道视线盯上了他,犹如蛇锁定猎物般,黏腻又冰凉。
  他小脸苍白,漂亮的眼眸中拢着细碎的害怕与迷茫。
  只能靠揪住衣角来勉强压制情绪。
  如果是人为的话,那个人说不定一直在暗中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而那个人就隐藏在古堡之中。
  到底是谁?
  “夫人,夫人?”
  “啊?”
  青年受到惊吓,猛地抬头。
  他额前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打湿,湿漉漉地掩盖住眉眼,只余下眼尾拢着薄薄的绯色,清晰可见。加之脸色苍白如纸,犹如精致易碎的瓷器。
  病态中透出秾艳的美感。
  让人想要破坏,想要打碎。
  林予星抬头就对上他担忧的神情。
  “夫人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青年的异样过于明显,伯特伦不由担忧地问。
  感受到所有人投来的目光,林予星眼皮一跳。背后的人很可能就在这群人之中。
  他攥着衣摆的细指几近泛白,心口砰砰跳动。生怕他们看出异常,干巴巴借口身体不舒服回卧室休息。
  青年看起来受了不小的惊吓,黑睫恹恹地耸搭着,看起来有气无力。起码明面上没有人看出异样。
  伯特伦甚至关切地问需不需要让女仆送他。
  背后之人可能就在里面,林予星哪敢单独和人走。
  他离开后,巴塞洛缪也清理好药箱跟着请辞。
  斯温伯恩神情冷淡地看着女仆收拾房间,灰蓝色的眼眸望向管家,“还得劳烦管家先生帮我传个口信。”
  这是在回答他刚刚的问题。
  “那是自然。祝您今夜休息愉快。”伯特伦勾唇,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慢慢掩上房门。
  —
  直到离开众人的视线,林予星才猛然松了一口气。
  【008,我真的可以完成任务吗?】
  他迷茫地问。
  原先他还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死在快穿世界。明明任务看起来不难,可是现在他忽然明白了。
  指尖未干的颜料,砸下来的花瓶,那个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思考着,没有注意到后面逐渐靠近的身影。
  长廊上的壁灯忽明忽暗,木质地板上映出拉长的影子,慢慢接近。
  林予星思考着思考着,背后忽然凉丝丝的。笃笃笃的声响从身后传来,在寂静的长廊中清晰到令他毛骨悚然。
  甚至来不及思考,他脸上血色尽失,拼尽全力朝前跑去。跑起来的一瞬间,有什么从他的发梢擦过。
  古堡的走廊很长,弯弯绕绕的。
  青年犹如慌乱的幼兽,根本不知道自己逃跑的方向,惊慌之下跌落在地板上。
  那道声音一直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他跑得快时,身后的声音也加快速度;他没有力气时,身后的声音跟着减慢速度。
  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仿佛在玩猫抓耗子的游戏。
  极其有耐心,又极其……傲慢恶劣。
  公爵夫人的身子向来娇气,没经过什么锻炼,没跑几步林予星就喘不上气来。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细嫩的脚踝被擦伤,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剧烈运动后,新鲜空气灌入肺腑,火辣辣地疼。
  汗水打湿他稠黑的乌发,顺着脸颊滑落。双眸浮现出生理性的泪水。因仰着头呼吸,恰好可以看见一截纤细的脖颈与雪白剔透的下巴。
  柔弱、狼狈。
  却又美得惊心动魄。
  像是一只引人折颈的白天鹅。
  皮鞋踩在地板上笃笃笃的声音,在林予星身后停下。
  林予星眼眸湿濡,僵硬地扭过头。
  入目是一双铮亮的黑色皮鞋,往上是烫熨到没有一丝褶皱的黑色西裤。男人的身材比例优越,双腿修长。
  那双熟悉的黑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夫人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