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出如此豪迈诗词的人,怎么可能是个贪官!”
  坤天王哈哈大笑。
  “是,是,天王……”
  “这个徐行不仅如此,他和一般的书生不一样,他是算术科中举,听说有经天纬地的才华,只是诗赋不佳,这才在官途中蹉跎半生……”
  家丁打扮的汉子继续说道。
  三人成虎。
  他从书房内偷听到了自家老爷对徐行的只言片语赞赏,就认为徐行是个不世出的人才,于是自编自绘,再加上一些道听途书的言论,编造起了徐行的经历、学问。
  “这个人才。”
  “我一定要替我家哥哥绑到四明山。”
  坤天王顿时意动,下定了决心道。
  第30章、郑御史赴死
  ……
  自苏学士离开天牢后,徐行左边的囚室就空了下来。
  直到昨日,才送进了一个犯官。
  这个犯官姓田,是汝州的通判,听说是给朝廷大军押送粮饷时误了时辰,以至于朝廷大军惨败,于是被钦差亲自问罪,押送神京等候刑部处置。
  田通判脸色蜡黄,蓬头垢面,入狱后精神气比徐行之前还不如。
  一看,就是长途押运,丢了半条性命。
  徐行也乐得做善事,按照之前对待苏学士、常吉那样,每日分给田通判一些肉食。
  田通判入狱的第二天。
  即安仁公主大婚后的第五天。
  与徐行一墙之隔的乙字号囚室,突然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太监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犯官郑长善,贪赃枉法,私收贿赂,暗营甲兵,意图谋反……念郑长善任官御史台多有建树,屡提诤议,于国有功,不夷三族,只赐鸠死,男丁流三千里,女眷充入教坊司……钦此!”
  乙三十二号,囚室。
  蟒服太监将唱圣旨的长音一收,声调低了一些,“郑大人,接旨吧。”
  他卷起圣旨,朝郑御史递去。
  见郑御史不肯接圣旨,蟒服太监叹了口气,“郑大人,皇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可以在别的时间上奏折,万不能在公主大婚的当日上。”
  “皇爷……还算克制。”
  他沉声道。
  郑御史闻言一惊。
  蟒服太监是崇明帝的亲信,掌印太监李恩露。
  李恩露在朝野多有贤名,不贪、不脏,不结党、不营私,在个人品德上无可指摘。朝堂外的士子们在骂起阉党的时候,都会刻意不提掌印太监李恩露这个人的名字。
  同样,李恩露是出了名的好说话。
  如今……李恩露说“皇爷”还算克制,言下之意是,倘若他不给崇明帝一个满意的答复,死的就不仅他一个了。
  “臣……谢陛下隆恩。”
  郑御史勉强一笑,朝南磕了三个响头,领了旨。
  南面,是皇宫紫薇殿所在的方位。
  不多时。
  乙字三十二号房仅剩郑御史和一瓶放在漆木托盘上的鸠酒。
  “呜呼!唉哉!”
  “我郑长善寒窗苦读十三载,二十入尚书省礼部试,中得探花郎,二十一岁担任秘书郎,得先帝赏识,二十七岁入御史台,担任御史中丞……”
  “数十年仕途浮沉,不料落得如此下场。”
  郑御史举起鸠酒,顾影自怜。
  稳妥了大半辈子,谁知道……临老了,冲动了一次。
  然而,就在这时。
  临近他枯坐位置的一面墙壁竟然传来了一阵阵响动。
  咚!
  咚!
  咚!
  像是在敲门。
  郑御史下意识的凑近刷着蛤灰的墙壁。
  “郑大人。”
  “可有什么遗言?”
  “下官可代你传递……”
  隔壁,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你是?”
  郑御史皱眉。
  他没想到,天牢的隔音竟然这么差,隔墙有耳。
  “在下也是关西道的犯官。”
  “闻大人仗义执言……”
  “下官虽无救出郑大人的能力,但帮郑大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还不成问题……”
  徐行并不打算向郑御史道出他的真实身份。
  他们“翁婿”之间可没那么和谐。若非郑御史即将赴死……不然今后要是有机会了,他不介意膈应膈应郑御史。毕竟按照习俗,尽管他还没登郑家的门送上聘书,但怎么也算是郑家的女婿了……
  可郑家倒好,对他不闻不顾,都没去天牢探视过他……
  但——
  不管怎么说,郑御史都是为关西道的数百万灾民死谏而死。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这应当是最朴实的观念。
  “老夫死得其所了!”
  “百年后,父老必为本官立碑,唾弃这朝堂衮衮诸公……”
  郑御史本来心里还有些悲凉,但听闻徐行此话,顿感自己死谏这件事没做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一个人,
  默默无闻的死。
  和流芳百世的死,并不一样。
  “老夫也没什么遗言。”
  “只有一个遗憾,那就是愧对亲族……”
  “成就我一人的美名,而让亲族落得如此凄凉下场,是老夫之错。我在神京长乐坊有一处别宅,藏有三千两银子,和亲友往来的手信。”
  “银子,就当是给阁下的报酬,而手信……还请阁下持此手信,去找老夫的亲友,看能否解救老夫的亲族。”
  郑御史一言一句道。
  他话讲的很慢,就是为了让徐行听清楚。
  等徐行给了他一个准确的答复后,他也不再迟疑,仰面一饮鸠酒。
  ……
  乙字号囚室再无声响传来。
  徐行收回了贴在墙壁附近的耳朵。
  他和郑御史一墙之隔,再加之他有内力傍身,比常人耳聪目明许多,听得尚不清晰。故此,压根就不用担心被别人听到郑御史说了什么话。
  只不过,在丁字号天牢,有人却听到了他的话。
  吴书办对徐行拱了拱手,“徐大人能不计前嫌,愿为郑大人传递遗言,小的佩服。”
  神京说大,也不大。
  徐行入狱的头几天,不少狱差还担心郑御史发问……
  毕竟徐行和郑御史有一层关系。
  孰料,郑御史压根就没有过问此事,这事也成了天牢狱差们茶余饭后的笑谈。一笑郑御史见风使舵,二笑徐行举目无亲。
  “只是一时心软罢了。”
  徐行摇头,不欲多说。
  吴书办见此,也不再插话。
  等过了大概一刻钟后。
  徐行开了口,“我的算学典册已经写完了,今后无须再送来纸笔,吴书办,这段时间有劳了。”
  最开始,他要笔墨纸砚,是方便副本世界作弊。
  如今,有了白色命格【博闻强识】和【文昌】,他习文进度一日千里,几近过目不忘,也无须再花费苦功夫抄写八股范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