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破瓦盆的动静传来,方静安皱眉。
  除非是家里死人了,否则没这个动静。
  不等方静安多想,周氏抓起来破盆子又摔了一次,往地上一坐,扯开嗓子嚎道:“没天理了啊!这丧门星是想要把我们一家子人都克死啊!街坊四邻都出来看看啊!”
  这个点儿,勤快的妇道人家都起身了。就算是睡梦中的人也被吓得睁开了眼睛。
  附近的几户人家开门出来听动静,有人看到是方家门口有人闹事,立刻赶了过来。
  方青莳打开大门,一眼看到了躺在门板上的李景和。
  “贱蹄子!你真是黑心肝啊!妨死了我的大儿子,又撺掇景和去惹祸,如今也要死了啊!”周氏爬起来抓方青莳。
  方青莳最不想周氏上门闹腾,没想到自己本打算今天回去,都没堵住周氏,压不住心里的恶火,脸色一沉,眼神如刀:“你动我一下试试!”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把周氏震慑住了,她万万没想到方青莳回来娘家后,竟突然就带了煞气。
  也只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蛮牛一样撞过来。
  一道身影挡在了方青莳身前。
  被撞了一个趔趄的方静安扶住了周氏:“婶子,小心。”
  “我小心啥?我恨不得跟着贱蹄子一起去死啊!”周氏抓着方静安的衣襟,回头指着躺在门板上的李景和:“要被打死了!我儿子要被打死了!”
  方静安恭敬的退后半步:“我给看看,先别着急。”
  这么一会儿工夫,十几个人都围过来了,其中两个妇道人家护住了方青莳。
  方青莳记得,这是姜家的媳妇谢玉茹,自己得叫一声婶子婶子和杨家的媳妇石秀英,年纪大许多,该叫伯娘。
  周氏一把抓住了谢玉茹的衣袖,嚎啕大哭起来:“我大儿子可是堂堂的举人老爷啊!硬生生被这贱蹄子妨死了啊!”
  谢玉茹脸色一沉:“亲家母可仔细点儿说话!我们阿莳最是个好品行的姑娘,怎么嫁到你们老李家就成了妨死男人的媳妇了?”
  “就是,有话好好说,你这泼妇似的闹腾上门,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咋的?欺负我们阿莳家里没有长辈撑腰吗?”石秀英回头看了眼方青莳:“莫怕!回到咱们庄子,庄子里哪个不是你的娘家人?!”
  方青莳心里涌过一股暖流,轻声说:“伯娘,是他们让我回来找我哥借钱,我才住了两晚没回去。”
  石秀英瞪了一眼方青莳,这孩子是个死心眼儿的!
  让回来借钱就回来借?
  “贱蹄子!是你跟景和说的,说那些人不是借钱给景瑞,是他们免赋税的银子!”周氏指着方青莳咬牙切齿的说:“你惹了一屁股骚,蹲在娘家里躲清净,家里房顶都要被掀了!景和心眼实诚信了你,被打的丢了半条命!你到底什么居心!”
  方青莳往前一步:“婆母,你问我什么居心?我倒想问问你什么居心!方景瑞临走之前陪我回娘家,我大哥给了二十两银子做盘缠,这事儿你是瞎了还是聋了,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周氏一口咬定。
  方青莳点了点头:“你虐打我,我逃命到里正家里,承认欠债的人是我吗?写欠据的人是我吗?你们老李家人自己做的事情,怎么就怪我了?”
  “老梆子!你还敢打我们家阿莳!”杨满囤上前就要踹周氏。
  石秀英赶紧拦住自己的男人,这女人骂架动手,男人可不能掺和,掺和就吃亏。
  拦住自己的男人,石秀英可没客气,啐了一口:“你不知道就行了?我看你才是没安好心,到亲家门口闹腾这样,是咋说?和离?休书?是不想过了呗?”
  “要我说啊,保不齐是她儿子当大官了,想要寻个由头休了阿莳。”谢玉茹冷笑:“尽管休!你看我们家阿莳能不能剩到家里!好端端的宝贝孩子遇到了眼瞎坏心眼的一家子!”
  周氏被石秀英和谢玉茹给挤兑的不行,一跺脚:“是她妨死了我的大儿子!我大儿子可是当大官的人呐!”
  谢玉茹回头拉住方青莳:“咋了?真死了?”
  “嗯,前儿一大早送来的信儿。”方青莳说。
  谢玉茹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声音也弱了下来,好言好语的说:“大嫂子,节哀吧,老话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可不能家里一有事儿就怪媳妇儿身上,你当婆母的比旁人更清楚,小小年纪没了夫君可是够难了。”
  “你骂我!”周氏最听不得寡妇这话,一跺脚就往上扑。
  恰在此时,李景和一声惨叫,周氏猛地回头,就看到儿子竟从门板上爬起来跑了!
  “你是真不想当人了!”方青莳趁机到周氏跟前,压低声音一字一顿的说了这么一句。
  周氏一把抓住方青莳:“走!跟我回家!”
  “你不要钱了?”方青莳淡淡的扫了眼周氏抓着自己的手:“我们今儿去卖草药换钱,你让我现在就回去吗?”
  周氏眼神阴狠的看着方青莳,一扭头去追儿子了。
  方静安抱拳鞠躬了一圈:“家丑,家丑,各位叔伯婶娘都回吧。”
  众人都得过方静安的照拂,谁家有个头疼闹热都来找他,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不好多说什么,纷纷回去了。
  方静安拉着方青莳进屋,关了大门:“看来大哥是看错了!”
  第11章 一个徒弟还不够
  方青莳苦笑:“大哥,李景和没多严重,李家人都是黑心肝的,早知道也好,不用你走一趟了。”
  “先进屋,这李家是不能回去了。”方静安心情十分沉重,遇到这样的事情能说什么?他甚至后悔做主把阿莳嫁给李景瑞了。
  自己先看上了李景瑞有一副好皮囊,读书也好,确实有攀附之心,让阿莳能妻凭夫贵,谁知道到头来是害了阿莳呢。
  外面闹腾成这样,姬染尘听得是一清二楚,看着坐在旁边看顾着自己的方家小丫头,话里话外就问了个明白,心里有数了。
  姬染尘从怀里摸出来个布包递过去:“你小丫头敢不敢去钱庄换银子啊?”
  “可不行。”方清荷连连摆手:“您自己的东西好好收着吧,我可不去,你伤得这么重也用不到银子,想吃啥喝啥,我去张罗就行。”
  姬染尘缓缓点头,虽说这户人家日子过的贫苦,但三个孩子的秉性都很纯良。
  “我这里可有好几张百两的银票呢。”姬染尘试探着说。
  方清荷笑了:“您可别把我当成小孩子,别说几百两银票,就是您有金山银山也是您的,跟我们没关系。”
  “你认得草药对吧?”姬染尘十分满意方清荷的表现,问。
  方清荷点头:“嗯,大哥手把手教我的,我学的可好了。”
  “那你按照我说的寻几味草药来。”姬染尘顿了一下,继续说:“取川穹、乳香、桃仁、红花、降香各两钱,碾成粉。”
  方清荷狐疑的看着姬染尘:“您老是要做啥?”
  “我疼得难捱,碾成粉我有用,快去。”姬染尘说完就闭目养神去了。
  方清荷出去准备草药,看到大哥和阿姐坐在那边说话,也没打扰,找了草药进屋用碾船碾碎,再用研钵让草药更细腻,好了之后送到姬染尘面前问:“您老看看行吗?”
  “细筛过一遍。”姬染尘说。
  方清荷照做,把细细的粉末拿过来。
  姬染尘又说:“放在地上点了。”
  这下方清荷不干了:“老人家,这可都是能治病救人的草药啊,你让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就点了?”
  “嗯,点了。”姬染尘看了眼方清荷涨红的小脸:“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方清荷深吸一口气:“行!大哥说您是他师父,是长辈,我点!”
  极不情愿的拿了火折子过来,把药粉放在地上一小堆儿,心疼的点了火,没好眼色的看了眼姬染尘:“就这样,能让你不疼啊?”
  姬染尘点了点头:“对,除了止疼,还能降浊,这屋子里的各种小爬虫就跑干净了,不信你看着。”
  方清荷起初还不信,当她看到墙角爬出来的蚂蚁和各种小虫子乱糟糟的往外爬的时候,吓得直接跳上了姬染尘的床铺,缩在床角:“这!这是什么邪门玩意儿!”
  “这叫避尘香,还有能让衣服香香的香料,治病、安神的也有,你这点儿草药卖给药铺就得几文钱,可这份香料能卖最少五百钱呢。”姬染尘淡淡的说。
  方清荷吞了吞口水,偏头看姬染尘:“您老是想要收我做徒弟吧?”
  “救命之恩不能不报,调香的手艺学会了,你们家可以换大宅子,不说锦衣玉食,那也一定是富庶殷实的门庭,李家那样的门户还敢欺负上门?整日里琢磨巴结你们都来不及,怎么样?拜不拜师?”姬染尘平静的看着方清荷:“你大哥可拜我为师学医术了,别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方清荷一转身就跪在床上:“师父在上,徒儿方清荷给您磕头了!”
  方静安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就看到了这幅景象,整个人头皮发炸,几步进来一把抓着小妹,提溜着放在身后:“师父,我一个徒弟还不够?”
  姬染尘看着方静安:“你太过仁厚,学医术还行,清荷这丫头机灵,学调香正好,阿莳呢?”
  方青莳在闻到了避尘香味道的时候,就知道恩师要收小妹当徒弟了,满心欢喜的她进门来:“亏着您老还惦记着我。”
  “这孩子想要脱身怎么也得三年,那一家子都不是仁善之辈,我有毒术,学不学?”姬染尘问。
  方青莳跪倒就磕头:“师父在上,受徒儿方青莳一拜。”
  方静安叹了口气,他算是看出来了,老人家是真没打算放过兄妹三人。不过让阿莳学毒术,自己可真是惊出来一身冷汗。
  “毒术也能救人,甚至比医术都更上一筹,正因如此也难学,三年能出师就不错了,刚好你在李家这三年好好守着,回头多回来走一走,慢慢钻研。”姬染尘问:“可识字?”
  “大哥教过我们。”方青莳立刻说。
  姬染尘不吝啬的赞了一句:“你们姐妹俩也是好福气,静安是真心疼爱你们的,这样就更好,一会儿你就在我屋子里,把毒经写下来成册,回去熟读背诵,会事半功倍的。”
  “是。”方青莳得偿所愿,哪里能只得好处不回报呢?
  出门去取笔墨纸砚的工夫,让大哥去请了姜木匠过来帮着做个木轮椅子,恩师恢复好一些,也能出门走动。
  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把毒经抄好。
  姬染尘惊艳方青莳这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殊不知这可不是方静安教的本事,而是上一世下过无数苦功夫练成的。
  “下半晌要回去了吧?”姬染尘问。
  方青莳点了点头。
  姬染尘又把自己的钱袋子拿出来了:“为师没什么像样的见面礼,这个你收下应应急。”
  熟悉的钱袋子让方青莳眼底泛红,上一世自己的第一桶金就是恩师的赠与。如今重来一次,自己不会再让恩师倾囊相助了。
  “师父,阿莳的婆家人贪得无厌,若从我这里哪怕拿到一文钱,他们都恨不得一直抠到我的骨头,我这几天也想好了。既是都要指望我,那我就去当当家。”方青莳垂首:“人善被人欺,我非但一文钱都没有,还要让他们都得动起来养家糊口。”
  姬染尘笑了:“好,恶人自有恶人磨,你只要心里有数,不妨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免得后患无穷。”
  “嗯,阿莳记住了。”方青莳轻声说。
  “再做一碗鸡丝馄饨吧。”姬染尘闭目养神,缓缓地说。
  当天下午,方青莳挎着篮子回去李家,顺道去了一趟老虎口,当她看到段成德正在剥虎皮的时候,微微挑眉,没露面的下山去了。
  第12章 葫芦里卖得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