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今湘微笑颔首:“谢过夸奖,不止您一个人这么夸我。”
  覃阮又是好笑又是怒极,很久没有小辈敢这么挑衅她了。
  转瞬,脸上表情变得冷冽。
  “难道没有人教过你,对长辈要恭敬顺从?我单知道陆府门第不高,没想到陆家家风亦堪忧。”
  陆夫人紧抿唇,眼神晦暗,随即担忧地望向陆今湘。
  陆今湘揣着袖子,好整以暇坐稳,半丝没有慌张恼怒,反倒抬起眸,意有所指地指向道。
  “陆家家风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如果说我不尊敬长辈,追根溯源或许跟您更能扯得上联系。”
  这句话有些绕,覃阮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意识到她在辱骂她没有素质,先不尊敬陆夫人这个长嫂,然后她才有样学样,不尊敬她这个姑母。
  她猝然站起身,伸出一根手指:“你这个无知小儿……”
  “好了!”老夫人忍无可忍,怒拍桌子,气势凌人,“坐下!”
  覃阮转过身,委屈地看向老夫人:“母亲……”
  老夫人扶额,看起来头痛不已。
  “湘姐儿说错你了?若不是你先对你长嫂不敬,她又岂会忍不住替她姑母出声。”
  “那怎么能一样!”覃阮忍不住辩解。
  “如何不一样?你是我闺女,湘姐儿是嫡长孙媳,我不偏向任何一个人。”
  但她是亲闺女,陆今湘是算计嫁进的国公府啊,覃阮满心不服,觉得母亲莫不是老糊涂了。
  老夫人没有老糊涂,反倒再次呵斥她一声。
  “还不快坐下,回来头一日你就想闹得府上鸡飞狗跳吗?”
  覃阮脸色变了又变,只好按捺下怒气,恨恨坐下。
  陆夫人见众人为她闹得不愉快,心下踹踹,想着要不要起身认个错,缓解下僵硬气氛,刚有起身的动作就被身旁陆今湘按住,陆今湘死死按着她,挤眉弄眼警示她,让她不要节外生枝,更不能率先败下阵朝那个女人低头。
  就在这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覃孟椿突然站起身。
  她先是朝覃阮行礼,道:“姑母一心为侄女打算,侄女谢谢姑母。”
  覃阮表情和缓,知道她是为她好就行,紧接着听到她后面的话语,脸色一变。
  “但姑母恐怕误会了,夫人并没有将我卖身的打算,纵然平时对我多加管教,那也是为我好,想让我变得更加知礼明秀。”
  覃阮表情跟吞了只苍蝇似的,今日母亲和覃孟椿怎么回事,一个护佑陆今湘,一个替嫡母说好话,若不是早先对两人有了解,她都要以为他们一直是相亲相爱一家人呢。
  陆夫人和陆今湘也诧异地看过去,没想到覃孟椿居然会站在她们这边。
  陆夫人心下感动,看来她还是知道好歹,平日她虽然给她立规矩,但她可从来没卡过她月例,更没想过断送她婚姻。
  如此,日后倒能对她宽和一些。
  陆今湘若有所思,不过转而想到,覃孟椿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她婚姻捏在谁手里,就算老夫人看护她,想为她挑个良婿,但中间相看及准备嫁妆都要经过陆夫人的手,这中间陆夫人若想为难她,随随便便给她下点绊子,她都吃不消。
  覃孟敏慌张地抬头,慌张地站起身,学着覃孟椿,朝覃阮行礼,磕磕绊绊道:“谢,谢过姑母,敏儿一切听嫡母的。”
  覃阮简直觉得好笑,瞪着覃孟敏,心下匪夷所思,覃孟椿就罢了,覃孟敏这个胆小的性子都敢当面违背她了啊。
  这就叫什么?世事无常啊!
  最后,老夫人淡淡瞥了眼她,面容沉静,慎重告诫。
  “早就教导过你,与你无关的事少问,少管,这么多年,一点长进也没有。”
  覃阮委屈,十分委屈。
  短短几年没见,不对,应该没到一年,上次跟家里人的书信中,还吐槽过陆夫人及陆今湘。
  但如今,这个大堂上,母亲,两位侄女,都一心向着那对姑侄,现如今,恐怕只有她那个亲侄子才站在她这一边了。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102◎
  午时, 一大家子济济一堂。
  女婿顺利调回京城,位置还往上走了走,女儿日后可以守在身边, 齐国公和老夫人分外开怀, 这顿午膳用得格外欢欣满足。
  用过午膳, 陆夫人和陆今湘早早离席走了。
  陆今湘搀扶陆夫人走在路上,周围没有外人,陆夫人总算能说教她, 叹口气, 语重心长道。
  “你这孩子,真是太大胆了, 我只以为你对外人莽, 没想到对长辈也这么莽。”
  “没有啊,我一直对姑太太很尊敬啊。”陆今湘表情无辜。
  陆夫人顿住,仔细回忆一番, 发现还真是, 陆今湘一直没正面跟覃阮对上, 言语间很有分寸, 就是辩驳讽刺她也是委婉着来。
  心下略松,这样起码表面叫人拿捏不住把柄,但她还是道。
  “姑母没事, 她不过逞些口头威风, 为难不了你姑母, 你下次不要直接跟她对上。”
  这话陆今湘不认同,谁也不是生来就叫人讥讽奚落的, 姑母就算说不出什么, 心里肯定很难受。
  “您何必唬我, 要是不在意,您前些日子何必又是叹气又是喝闷酒。”
  陆夫人哑然,她不是石头做的,当然会在意,只是:“她毕竟是长辈,我担心你对上她会吃亏。”
  “虽说狗咬你一口你不能咬回去,但斥责吓唬一番还是可以,这样更能警示她,让她下次不敢再轻易咬你。”陆今湘嘟囔道。
  陆夫人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陆今湘口中这个狗就是覃阮本人,她一下喷笑,点点她额头,忍俊不禁。
  “你这丫头,实在促狭。”
  顿了顿,严肃告诫:“回头千万不能在人前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您放心,我都省得。”陆今湘摆摆手,随意道,“我又不傻,知道该怎么应对覃夫人,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陆夫人叹息,没再说什么。
  跟陆夫人分开后,陆今湘回了西跨院。
  鱼柳和关月一路沉默回到院子,表情低落,缄默不言,看得等候在家里的若兰若娟惴惴不已。
  她们小心将二人拽到一边,低声问:“怎么了?姑太太给主子难堪了?”
  “那倒没有。”
  两人齐齐松口气,没有就好,转而疑惑。
  “那你们这是?”
  “但主子给姑太太难堪了。”鱼柳一脸麻木。
  若兰若娟:“……”
  “这究竟怎么回事?主子怎么会主动找茬?”
  若兰着急,不应该啊,主子那个温和惫懒的性子,能让她主动找茬势必是别人先惹到她头上。
  鱼柳无奈,只好把事情来龙去脉讲述一遍。
  听完,若兰松口气:“还好,果然不是主子率先落人脸。”
  鱼柳无言望着她,这是率先与否的问题吗?关键是主子这次跟姑太太杠上了,姑太太可不是府上的庶女或者外头那些小鱼小虾,她不仅是老夫人嫡出女儿,还是宣平侯世子夫人,无论哪项拎出来都比主子身份高。
  最关键,她是主子长辈,“孝”之一字压下来,主子根本无处辩驳。
  虽说,她算不得什么直上头的长辈,但从姻亲关系来算,她也不算是外人。
  “不要慌,主子说得没错,她又没有明面上对姑太太不敬,姑太太若执意跟主子计较,反倒显得她斤斤计较,跟小辈过不去。”关月沉稳说道。
  众人慌乱的头绪渐渐冷静下来,若娟看向关月,表情犹疑。
  “那我们该怎么做?”
  “往常怎么做,就继续怎么做,我们不能先自乱阵脚,不然更容易被姑太太抓住把柄。”
  若兰沉吟,良久点头:“关月姐姐说得没错,主子好歹是少夫人,姑太太怎么都要顾及下主子的身份,作为主子跟前的贴身丫鬟,我们同样不能给主子拖后腿。”
  那边,覃煊直至酉时才拜别姑丈,从东跨院返回西跨院。
  宣平侯世子一家人今夜会在府上住一晚,第二日宣平侯世子直接去上朝,过后返回宣平侯府,倒是覃夫人会带着三个孩子住两日,两家离得不远,随时能起身回宣平侯府,侯府老太太当然不会拘泥这点小事。
  回到涣庭苑,覃煊把关于科举改革的提论写好,准备第二日散朝后拿过去跟太子商议。
  放下笔,对桌放空一会儿,他倏忽出声,叫良什。
  “今日堂上没发生什么吧。”
  良什弓
  手站在下方,知道主子问得是什么,他正想把这件事回禀给他,脸色变得苦闷,苦笑道。
  “启禀主子,少夫人跟姑太太杠上了。”
  离奇的,覃煊竟不觉得惊讶,依照姑母那个脾气,还有陆今湘那个看着软实则犟的狗性子,两人不吵起来才怪。
  他只关心一件事,捏着眉宇,貌似头疼地问:“没吃亏吧?”
  “这个应该没有,听闻老夫人和大小姐二小姐都偏袒夫人和少夫人,姑太太很是吃了个闷亏。”
  “嗯”一声,覃煊突然反应过来,放下手,眉间充斥着不自然,强调般反问道:“谁说我在问她,我是问姑太太。”
  “啊?”良什揣着手,满脸茫然。
  片刻,他恍然大悟回过神,转动眼珠,顺着覃煊的话道:“那就不巧了,姑太太在这次对峰中貌似有点吃亏。”
  “吃亏是福,姑母性子就是太过强势。”
  覃煊翘起唇角,口吻随意:“好在都是自家人,总比在外人跟前碰一头血来得体面。”
  “是是,主子说得没错。”良什点头哈腰,满脸谄媚。
  笑了会,覃煊唇角变得平直,他放平袖子,收起手掌,若无其事道:“日后这种小事,就不必告诉我了。”
  “……是。”
  这不是您主动问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