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哥不见踪影,唯独奚容落了单。
  往常的这种青天白日,大好的日头,周大郎有干不完的活,时常是要外出狩猎或者做一些短工。
  便是将新进门的小妻子冷落在了家里,也许是觉得无聊,便来了风景稍微漂亮些的竹林。
  那竹林本来不是那样好看,但奚容在树荫里、光影罅隙间独独站着,风一吹,说出不都能好意境。
  穿得很是素净,并不是不耐脏的白色,是天青鱼皮白混杂的颜色,浅淡的青灰色,样式相当朴素,也不是做农活的样式,像闲养的落魄小公子。
  完全是不打眼的衣服,但他穿上去格外冷清美丽,玉似的皮肤像被水打湿了般的灵透,若是路过的旅人一瞧,恐怕会以为是竹仙出来玩耍了。
  风一吹,吹落的发丝飞舞起来,宽大的袖袍和衣角灌了风,如同要登仙离去般缥缈。
  周石君连忙要跑过去,但又鬼鬼祟祟沿着围墙的遮挡处看。
  他要过去的理由正当极了。
  奚容今天进门,他兜里的红包还没给。
  他大哥事先准备好的,是要讨新婚妻子开心的九钱红包。
  寓意是长长久久。
  吃饭的时候没有给,总是要找机会给的。
  现在正好是时候。
  他扯了扯衣袖又整了整衣领,刚跨出脚步就听见了竹林的声音。
  周锋郎竟然也在林子里。
  手里拿着一抱晒干了的玉米包衣过来,竟然是要做个小篮子。
  不仅如此,还带了把小竹凳。
  周锋郎将凳子放在个阴凉平稳处,将上面的竹屑拍了拍,又吹了干净,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拿了块厚实的布垫着让奚容坐。
  “新做的凳子,有湿气。”
  因此才垫着布。
  家里没有这样的小板凳,平日里两兄弟都是不拘小节,要么把长凳搬来,要么是席地而坐。
  可是奚容不一样。
  长板凳搬过来不太合适,竹林里的路并不平,但是凉爽舒适,这个位置可以望见远处的山峦和纯净的蓝天。
  周锋郎想带他走走,熟悉熟悉家的周围,到了竹林,便想编个漂亮的小篮子给他装零零碎碎的东西。
  今天大清早采的花没有好瓶子装,只能从地窖里拿出个破了嘴的小酒坛装好,放在窗台边摆着,到也是好看。
  可是除此之外再也没什么可装东西的,平日里放些琐碎的衣物也好。
  那玉米包衣本来是晒着喂牲畜的,挂在竹林里阴干,也是干干净净,他一双手好手艺,编制箩筐、簸箕都非常的快,一把小竹凳子做得飞快。
  从前是想寥寥草草的过,家里没有置办东西,如今娶了媳妇,想对人好些,便一件件的想办好。
  脑子里的想法一会儿一会儿冒,以家里为中心方圆好几里都打算好了,但奚容问:“这是做什么”的时候。
  只闷头闷脑答了一句,“织篮子。”
  把人带到竹林里,不声不响消失了一会儿,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张竹凳摆放好让他坐。
  周锋郎坐在奚容很近的岩石上,灵活的编起来篮子。
  编了两圈的时候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似乎也怕奚容无聊,便说起了话。
  “这里凉快,好看。”
  他指了指从竹林看过去的远方的山峦和碧蓝的天。
  风轻轻的扬,很是惬意。
  奚容这才明白他是想带他来看风景。
  他停了一下,又继续编了,但又怕奚容闷,又想着奚容今天早上受了委屈,便再次说起了话。
  “二郎说的话你别在意。”
  围墙边的周二郎听他大哥说起他了,连忙竖着耳朵去听。
  奚容乖乖巧巧的坐在竹凳子上,像个小精灵一样认真的听周大郎说话。
  听周大郎说起早上的事,便说:“我的名声向来不太好,是人都会对我有些看法,二郎是读书人,想法总是多些的,往后我好好待他,希望他能对我的看法转变。”
  墙角边的周二郎心里跟猫抓似的,既想冲上去解释,又想知道他往后怎么待他好。
  谁知道周大郎脸色沉了沉,说:“别管他,不必对他如何的好,那些传言我都不相信,我知道,容容是好孩子。”
  奚容感动道:“也只有哥哥这般相信我,我便知道我没有跟错人,哥哥放心,往后二郎在我便避讳些,也免得你们亲兄弟因为我有龃龉。”
  墙角边的周二郎牙都痒痒了!
  好啊!他的好大哥!
  平日里看着是老实巴交的,没想到背地里上眼药!
  奚容都说了要好好待他,可是周大郎偏偏要让奚容别这么做!
  甚至平白就聊起了他,开头便说让奚容别介意他说的话。
  完完全全将他放置在错的境地,如此奚容一听就会觉得膈应,也许本来已经忘记了,可周大郎非要提起!
  他早上可不是对奚容发的火!
  甚至还自己夸了夸奚容,完全给奚容留下了大好印象。
  而他呢,便像个他们之前情感调节的物件的一般被提起,他的形象越坏,便更显得周大郎越好。
  奚容已经好好夸人了。
  可把他大哥美的。
  远远的还见他们在说什么,但风吹起来,整片竹林沙沙的响着,听不见他们的话,只看见奚容浅浅的笑着,周大郎认认真真编着篮子,一会儿一个花篮般的篓子已经编好了。
  周锋郎将碎屑拍开,站起来仔仔细细扯好了衣服,提着篮子站在奚容的跟前,眼睛比划了一下,想着明日清晨摘一篮子花回来就更好看了,放在房间里又新鲜又明媚,睁开眼睛心情都是好的。
  奚容见他好像是做好了,也跟着站了起来,周锋郎躬身将凳子一并搂在怀里,垂眸看着奚容,目光温柔,“容容中午想吃什么?”
  突然一问,奚容也没想好。
  也才吃过早饭不久,他根本不饿,而且村里人多是一日两顿,三顿实在奢侈,于是便说:“哥哥做的饭都好吃,只是如今时日尚早,奴家肚子还不饿。”
  他一说肚子,周锋郎眼睛就跟着走。
  瞧见那一截劲瘦细软的腰,吃得那么少,小肚子一定也是扁扁的,人是又乖又软,瞧着令人心疼,总想将他喂得饱饱的。
  周锋郎说:“我去河边抓几条鱼,我们晚点煮鱼汤。”
  鱼汤鲜甜可口,吃起来滋补不油腻,很适合奚容吃。
  奚容问:“是去哪条河抓?”
  “向东走,下山到对面山边的大湖里。”
  那儿实在太远了,奚容不太想去,又生怕周锋郎非要他一块去,就如今天织篮子一般的。
  刚想找个什么理由回绝,便看见周二郎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
  奚容知道周二郎不喜欢他,也不想和人起冲突,于是连忙说:“哥哥,我和你一起去,我想看你抓鱼。”
  第53章 漂亮小寡夫5
  周氏兄弟的农舍在村子的边缘, 这一带的村落并不集中,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的是大户。
  周氏兄弟是外来的人, 两兄弟从小逃荒来落的户,因为周大郎打猎是一把好手, 便是住在半山腰上方便套取猎物。
  这一块的半山腰本那么平坦,但不陡峭, 都有大约一里路的平缓斜坡,两兄弟勤劳肯吃苦,年少时勤勤恳恳开了荒, 竟将一大快的地慢慢挖平了,如此便慢慢建好农舍,后来几年竟成一得天独厚的好住处。
  后来二郎读了书, 也少有做力气活, 大郎不是看书的料子, 只堪堪识得几个字, 一直以来都是打猎做工, 他力气大、做事也扎实,家里的钱多是他赚的。
  奚容进门那日是在轿子里坐着,有些颠簸, 但尚且能忍受。
  他以为下山的路应该好走。
  没想到竟然如此陡峭。
  在周氏兄弟农舍往下便开始陡峭起来,奚容走了些路提到了一块顽石,差点摔了一跤。
  这般陡峭的山里, 即使有一条,但摔下去也会跌个大跟头, 要是运气不好能一路往下滚, 不死也得残。
  还好周锋郎眼疾手快, 一把便将他搂住了。
  那双手轻轻一捞,轻而易举的将他搂了起来,瞧着不费半分力气般的,一手托着他的膝盖窝、一手按着他的背脊,“没事吧?”
  奚容吓得大喘了两口气,白皙纤细的双手紧紧抓住周锋郎双肩的衣襟,惊魂未定睁大双眼,直到周锋郎在他单薄的背脊抚了抚,才哑声说道:“没事,多亏了哥哥。”
  那双手宽厚修长,抚摸他背脊的时候能感受到那炙热的手掌心温厚的力量,仿佛整个背脊都被他包裹一般。
  周大郎的身形比奚容大上一圈,将奚容一搂,跟只猫似的在他怀里护着。
  奚容的额头冒着冷汗,细软的黑发有几缕粘着脸上,不像那些大老粗般的男人出了汗臭烘烘的,些许的汗意让他更香了。
  像又软又甜的奶糕似的,光是闻见便想含在嘴里将他舔得湿漉漉的。
  周锋郎的声音本就是低沉,沙哑的时候震得人头皮发麻,“我抱容容下山。”
  奚容还没走上一里的路,遇到了个坎就要人抱着走,说出去实在不好听。
  “奴家不累。”
  周锋郎说:“还有将近二十里路,路上崎岖无比,我熟路,脚程快,若是这样来回走,到家都天黑了。”
  继而又说:“我时常挑着重担走的,今日轻轻巧巧倒是不习惯,抱着容容正好合适。”
  奚容根本是一点也不想走,抱着走路实在太好了,但是这样抱着真的不碍事吗?
  路如此崎岖,一个不小心可能两个人一起摔了,周大郎如此人高马大,若是将他做了垫背他可能会被压死。
  奚容连忙说:“奴家走得太慢恐怕耽搁了哥哥的行程,哥哥若是愿意,可否背着奴家?”
  哪里能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