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宣氏便知崔韫所意了。
  她问。
  ——所以,一线天酒楼那日......
  不等她一语道毕,崔韫温声道。
  ——是她。
  崔韫还说。
  ——儿子来此,是特地告知阿娘,酒楼一事确做给皇家看不假,但也不是谣言。
  他坦坦荡荡,认的干脆。
  崔宣氏可是为此乐了一晚。既然崔韫已放出信号,在外紧要能瞒着外人,可没必要再瞒着崔太夫人。
  不等崔太夫人追问,她浅笑。
  “那沈娘子并非我表侄女。”
  崔宣氏温柔却不乏揶揄道:“我们侯爷本事大着呢,他说是我的表侄女,我还能驳了去?”
  崔太夫人沉默。
  崔太夫人继续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镇定自若的去端桌上的茶。手有些抖。
  崔绒见无人留意她,她一步一步往外挪,撒腿就跑。
  也是从今儿起,不少前来打听的都被乔姒的一句:“确有此事,日后办酒宴,定然给您府上送喜帖”给打发了。
  而压力成功给到了辅国公府。
  辅国公夫人面色憔悴,手里抱着不少女娘画像。
  “这是温国公府的三娘子。阿娘见过,人虽娇气了些,可不失体统。她二姐便是要嫁给永昌伯爵府世子宣沉的那位。”
  谢珣随意的看了眼:“那就她吧。”
  辅国公夫人又取出另一张。
  “这是舒御史府上的千金。虽有些木讷,可为人善心真诚。”
  谢珣继续随意的看了眼:“她也行。”
  见她再要取出一张画像,谢珣轻笑:“阿娘别是想让儿子将这些人全都娶进门?”
  辅国公夫人将一叠画像重重砸在案桌上。
  “你能不能上点心!”
  “全家忧心不已,偏你倒好,大难临头也不知慌。”
  “这是娶妻,得是你称心的。她同你过日子,并非阿娘觉得行,便就能做谢家妇了。”
  辅国公夫人努力平心静气。
  “明儿兵队可就入盛京了,你也得去面圣论功行赏。若是今儿再不抓紧些,官家问起你婚事,你如何逃的过这一劫?”
  只要谢珣定下,时间再赶,她也有足够的本事,今儿就将事给谈下来。
  辅国公夫人沉沉叹气,似想到什么,神色有些怔然:“其实盛京里头,论心性和品行最适合聘为新妇的倒是颜家那位,可……。”
  谢珣蹙眉。
  辅国公府同提督府是有往日旧怨的。
  “那件事后两府从不往来,那女娘是如何入了您的眼了?”
  “她爹娘为人卑劣厚颜无耻,可颜家女娘却是在老太太身边养着的,不曾有半点陋习。”
  “阿娘活了大半辈子,这点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就是两家有世仇。她若是别家女娘,我早就登门为你提亲了。”
  那老太太年轻时是个厉害角色,教养出来的女娘能有差?
  可这又如何?
  谢家颜家这辈子都不能结亲。
  一说起颜家辅国公夫人便面色有些沉,她至今还记得当年,谢家上下挂满白绸,哭声一片。
  辅国公更是受不了刺激,在稳重的人也都当场晕了去。
  辅国公夫人眸色晦暗.
  谢珣见状起身,按着辅国公夫人坐下。
  “你且放宽心,明儿皇上不会提公主的事。便是提了,儿子也会想对策让皇上绝了心思。”
  第165章 够羞辱你吗?
  昨夜下了雨,空气跟着异常清新。青石板湿漉漉的,放到往常,沈婳是不愿出门的,可二荣私下给倚翠传了信。道程管事今儿会带着数名绣娘回丰州。
  她坐在马车上,身子靠着车壁。成贵一路朝程掌柜入住的客栈而去。
  沈婳到时,程掌柜正命二荣一箱跟着一箱搬行李。
  二荣累的气喘吁吁,心里将程掌柜骂的不行,面儿却不敢有半点不敬。
  程掌柜的手负在身后,面色凝重。
  事儿办砸了。
  此事虽说是聚朝阁的疏忽,可到底两败俱伤。有头有脸的各世家夫人早已放话,不会在聚朝阁消费,日后只认准一风堂。便是盛京的各大绣坊掌柜也纷纷表明态度。
  毫无疑问,聚朝阁被排外了。
  后面来买绣品的人减半再减半。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家绣坊再不济,眼下绣品再也称不上苏绣流派之最,但这些绣娘到底是老绣娘带出来,学了几年,绣品也是有卖点的。倒不至于人人闻之色变,尤其是买不起一风堂绣品的客人。
  聚朝阁在未同沈家绣坊合作前,才算真的是顾客无几,再如何也比先前强,掌柜自然有意继续合作。
  臭名便臭名,只要能赚钱,聚朝阁不在意。
  可程掌柜在意。
  他是亲眼见证沈家绣坊鼎盛辉煌的,眼下总不是滋味。
  十余位绣娘穿戴一致,或高或瘦皆忐忑不安。
  “掌柜,我们实在是尽心了,您也清楚往前卖入盛京的绣品都出自师傅们的手。”
  此次过来她们本就没甚底气,程掌柜到底无法为此而责怪绣娘。
  “消息怕是也传到了丰州。公子那边我会去说。”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带着节奏的掌声。
  一道最熟悉不过的嗓音仍旧是他记忆里的高高在上和藏不住的鄙夷。
  “程掌柜真是好担当。”
  程掌柜转身对上女娘清浅冷寂的笑。
  沈婳只是定定看着行事圆滑的程掌柜。
  “沈家绣坊对面经营酒楼的东家,你可还记得?”
  她所问,自然无须程掌柜真去答。
  女娘语气幽幽:“也不知谁在酒楼里的酒水里掺了毒,虽不至于吃死了人但也要凶险的要了半条命,中了毒的人身份不低,东家便是全部积蓄也搭上也不够赔,最后连着酒楼抵押出去,他更是一夜白了头。”
  沈婳似笑非笑。
  显然德行败坏。
  “你这头发还挺黑。”
  “还挺密。”
  “我倒是真忧心,你这掌柜没法做长久。”
  眼瞧着程掌柜面色难看,沈婳言辞犀利如刀眼可劲的往他心窝里戳。
  “沈瞿那种人最重名声,偏偏你一来盛京,就令他声名狼藉,程掌柜见多识广,不如猜猜他会如何?”
  沈婳玩着腕间的珠子:“差点忘了,绣坊的事他一窍不通还得用着你,可这种无耻之徒恶意由心,等他全权管控绣坊后,是一脚踢了你,还是将那些积攒的不满一一发泄再一脚踢了你?”
  她怜惜的看着程管家:“真是可怜呢,等他羽翼丰满,你什么好处都捞不着,其实你算什么呢?不过是他眼里一条犬罢了。”
  程管家面色阴沉:“那副绣品......”
  沈婳笑:“满意你所见到的吗?”
  “中其因者,需食其果,你投靠沈瞿是因,眼下反噬是果。”
  沈婳是真想看看,程掌柜此趟回去,对沈瞿还能否倾注所有的教他掌管绣坊。
  他若有忌惮,定会藏着掖着,十分教成五分。沈瞿自然不满。
  你戒备我,我戒备你,应当十分有趣。
  女娘她甚至很好心的诅咒。
  “下回见你,不会是座坟吧。”
  沈婳最后是趾高气扬离开的。
  她慢悠悠走在街道上,心底的阴暗和浊气化为畅快。
  影五见她笑容满面,不由跟着笑。
  “娘子可要回府?”
  沈婳:“先去一线天用膳,再去云想阁买些衣裳。”
  沈婳又抱怨:“我衣裳太少了,都没有能换的。”
  影五老实巴交:“可娘子衣柜里头有几排衣裳都没见您穿过。还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