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韫还是第一次得知书房有密室,不等他深思,崔老太爷从中取出厚厚的信纸。
  他沧桑不已:“你要查的,都在这里。”
  崔韫意外,忙打开取出。
  崔老太爷:“我又如何不知其中疑点重重,一个儿子一个孙子,就这么死了,你当祖父会甘心?”
  “那年为何援军迟迟不至?”
  “为何,将士们身上那个盔甲和兵器却无端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可事实是什么?
  金将军所在的善城,的确有副将被敌军买通,里应外合下,至城门很快失守。
  可有谁知道,那副将分明是爀帝的人。
  这件事是大祁的君主默许的。准确而言,是他一手促成的。
  他为了除掉崔家父子,不惜同敌国勾结,将善城拱手相让。
  三位能将拼死护住城池,殒命于硝烟,血溅战场,什么铮铮铁骨,满门忠烈,成了天大的笑话。
  当时死了多少无辜的人。
  崔韫久久无言。
  他明明早已有猜测,可真当事实摆在他眼前,仍旧难以接受。
  如此不仁不义的君王,为何要为他效忠,为他卖命?
  爀帝当真是可怕的人。
  崔老太爷背对着他。
  “这些是你父兄出事的那一年,恭亲王送来的。”
  “官家最是谨慎,里里外外都是眼线,已有察觉有人在查当年一事。恭亲王也给你掩了过去。”
  “胳膊如何扭的过大腿?这种事咱们崔家只能低头认。”
  崔韫出了书房,神色恍惚。
  他忽而想到了什么。
  掩?如何掩?
  唯有封口。
  崔韫面色一沉。
  可等他出府追过去后,耳边充斥着尖叫和撕裂哭啼,熊熊烈火好似随时都能将他吞没。
  这些……都是他同宣沉派出去的人。
  一道身影走近。
  恭亲王好似等候他多时。
  “你不能意气用事。”
  “上面已经查到他们头上了,一进大理寺,便是再忠心,什么都能吐出来。”
  所以,最安稳的手段唯有弃车保帅。
  而也只有一把大火,什么都没留下,才能将一切彻底烧个干净。
  让查没处查。
  “磊落永远比不得黑暗里的苟且,看见了吗,这些人都是因为你才死的。”
  “也是他们愿意的。”
  “崔小子,你能耐超于常人,可本王觉得眼下还不够。”
  “不过,再给你些时间,不出几年,你定然会是最杰出的后生。”
  崔韫额间冷汗连连,他倏然惊醒,在榻上坐了起来。
  心跳一下快过一下,崔韫的面色阴沉不已。
  他经常会做这个梦。
  梦里的无助和滔天歉意,总让他耿耿于怀。
  影一上前,奉上一盏茶。
  崔韫没去接,他嗓音低哑:“几更天了?”
  影一恭敬回应。
  崔韫闻言,闭了闭眼,
  这些年,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不少,手上更是沾了人命,可……
  可只要想到被大火吞噬的那些人,总是心有余悸。
  崔韫再也没了睡意。
  他缓缓起身,披上了外袍。缓了片刻后,走了出去。准备去看看崔绒,可走着走着,却见崔绒旁边营帐还亮着灯。
  沈婳竟还没睡。
  崔韫缓步走进,忽而脚步一顿。修长的指尖紧紧攥起,跟着泛白
  帐内传来细细的说话声。
  沈婳抱着谢珣的胳膊。嗓音布满了带着数不尽的幽怨。
  “怎么总是夜里才来瞧我。”
  “哈!咱们这样,还真像画本子里头的偷情。”
  谢珣低斥:“净胡说。”
  崔韫的心猛然的往下沉。男人下颌线紧绷,密密的眼睫在眼底浓翳。
  他黑着脸大步闯了进去。
  第303章 那你是爱的多深沉
  帐内只点了一盏灯。
  沈婳手里捧着根发带,代替直尺量着谢珣的尺寸,一一记下数据。
  “不是说谢府绣娘缝制的衣裳总是不满意?待我回去,得空亲手给你做一身。”
  她说这话,实则是有些虚的。
  女娘太久没碰针线了。
  久到都快忘了的陌生。
  可她面上的气场却是很足的。
  谢珣眼角闪过惊讶和喜色。
  他比谁都清楚,沈婳将最爱的刺绣弃了足足三年。最后成了她不原谅自身的心魔。
  而这会儿,沈婳像只骄傲的猫儿,说话也跟着拿腔带调,她做着手里的活儿:“先前,我钻入死胡同,对刺绣也是避之不及,可却忘了那是我长年累月积攒的本事,绣坊还等着我回去,也总得再拾起来。”
  “所以,就先拿你试试手。”
  “别动,若是害我弄错了数,我可不会再给改。”
  谢珣很配合。
  沈婳让他抬手便抬手。
  他记得当年山林出事时,沈淳氏拼死护着他,身上挨了数剑。
  鲜血滴答滴答从嘴角留出来。烫的被她压在身下的沈雉一个激灵。
  沈淳氏的唇一张一合,意识消散间还在不舍的凄凄叫唤。
  ——我的漾漾。
  她至死都在担心,那个最娇气的女娘。担心她身子孱弱再无人照料,担心她知晓此事后的伤心欲绝。
  念及此,谢珣未曾察觉帐外的动静。
  崔韫入内,目睹的就是这一幕。
  女娘微微踮着脚尖,攀上谢珣的肩。她眉眼弯弯,两人凑的很近,在崔韫眼里,好似下一瞬,两人的唇就能贴上。
  男子黑眸沉沉,仿若涌着一摊浓稠的墨,更在一瞬间卷起波涛汹涌的呼啸海浪。
  他周身的气场变得森冷,铺天盖地的参透过去。
  沈婳瞧见崔韫,漂亮的眼儿一眨。
  先前,她同何储定下婚约,沈雉一个读书人,愣是将其揍的鼻青脸肿,后还气的茶饭不思,整日跟在她身后。
  ——我已然手下留情了。
  ——嫁什么人,阿兄养你一辈子不好吗?
  故,沈婳到底没将崔韫的事,告知谢珣。
  可崔韫多多少少是有些阴魂不散在身上的。
  他的心思,沈婳收到了。
  可……追的委实也太紧了些。
  沈婳迟疑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可没有先前她同谢珣说偷情二字来的柔情似水。
  女娘甚至,面上没有半点惊慌失措。她是一点也不在意事情败露被瞧见吗?还是,这就是沈婳最后给他的答案。
  崔韫的心猛的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