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食堂,我隔壁坐了几只军雌,正在讨论各部门的福利。我还在想着哪个部门的研究经费最宽裕,就听到有虫提名我们精神力部门!原因是有一位雄虫阁下在,工作时都能事半功倍!”
  实验室内的研究员们都笑了,但笑容中多少含着一点儿苦涩。
  这么多年来,精神力部门都未能取得真正拿得出手的研究成果,在星网上招致无数嘲讽和嘘声。项目申报和经费审批更是越来越难,全靠着达伊尔上将和卡洛斯上将的私账才运转至今。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点曙光,众虫在期待与喜悦之间,难免生出许多复杂情绪。
  但对宁宴的感激和不舍都是一样的。又有虫道:“阁下,往后您要是闲来无事,也可以过来看看,我们随时欢迎。”
  “我还要继续工作几天呢,以后你们有需要,我也会随时赶来的。”宁宴被他们这依依惜别的语调说得哭笑不得,还有些害羞,“就算之后取得成果、顺利结项,我们也还有见面的机会呀。”
  宁宴三言两语间描述出的图景虽然遥远,却是众研究员们梦寐以求的。
  空气中静了片刻,忽地有虫道:“就当是我脸大,现在看着阁下,就像是看着自家雄子似的。”
  此话一出,顿时激起一片应和声。
  “我的雌兄在第三军,这两天不知有多少军官知道我在精神力部门,都向我雌兄打听您的消息!不过那些虫都配不上您,我什么都没透露。”
  “阁下,我家雌子没那个能耐,就不多提了。但是他在军部有一名相熟的同僚,a级军雌,相貌也英俊,若是上将作为雌君不够体贴,您可以考虑选他为雌侍。”
  “往后卡洛斯上将若是有任何亏待您的地方,尽管告诉我们。”
  眼见着话题逐渐跑偏,宁宴赶紧打断:“等等……”
  从前只是在网上看到过帖子,抱怨逢年过节被七大姑八大姨张罗着牵红线。此刻他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亚雌,终于感受到那是何种体验。
  但或许是因为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他不仅没有生出厌烦,反而在此刻生出难言的感动。
  只不过……
  “上将真不是我的雌君。”宁宴无力地小声辩解。
  一名稍微年长些的研究员率先反应过来,温声道:“好好好,他不是。”
  他还给周围的亚雌使眼色,但明显程度,无异于直接开口说“小雄子面皮薄,大家不要拆穿”。
  就在几天前,宁宴还能理直气壮地和波昂说“我和上将只是合作关系”。但事到如今,他甚至连否认都说得如此心虚。
  好在埃德加从实验室后面的房间出来,见大家都围在一处,用力拍了两下掌,终止了这个话题。
  “好了,都回到各自的位置上!进入第二阶段,大家更不能松懈。”
  研究员们纷纷归位,实验室安静下来,只余移动设备的声音。埃德加踱步至宁宴身边,恢复了和蔼的声调:“这些天辛苦阁下了。”
  宁宴一边把设备从防尘罩里取出来,一边回道:“都是我应该做的,组长才是最辛苦的。”
  埃德加却没有应声。宁宴抬起头,见他的面色骤然变得凝重起来,隐隐还有几分怒火,眼神紧紧盯着一处。
  宁宴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见了自己残留着紫红指痕的手腕。
  宁宴:……
  宁宴猛得将手缩回袖子里,解释道:“组长,这是意外……”
  “岂有此理!”
  埃德加一向温和,只有在管理时才会严肃几分。他这一声含着怒意的低斥,顿时吸引了整个实验室的目光,“这是什么虫弄出来的?上将就是这么照顾您的?”
  宁宴大为尴尬,探出衣袖的指尖在空中小幅度地比划着:“是上将不小心弄的。”
  这句话刚说出口,他就想把自己的舌头咽下去。不仅埃德加的神情更为惊怒,其他研究员们的眼神也从不明所以变成了不可置信。
  宁宴急忙将经过掐头去尾描述了一遍,反复强调自己并没有事,只是看着有点吓虫,埃德加的神色才缓和。
  “虽然是无意为之,但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埃德加忧心忡忡,话语间都是对卡洛斯的不放心,“您也太好说话了。若是日后真的被上将欺负,那可怎么办。”
  研究所下班时间,卡洛斯准时接宁宴回家。在等待的半分钟内,他收获了玻璃门内众研究员敢怒不敢言的注视。
  卡洛斯:?
  宁宴很快向他跑过来。
  “不急。”卡洛斯转过身,领着雄虫往外走,顺手接过他提着的小包,里面是一些宁宴带回去的道具。
  宁宴挺急的。他担心再晚一点,卡洛斯就要从大家的注目礼中觉察出什么了。
  好在卡洛斯并没有放在心上,注意力完全转移到身侧的雄虫身上:“今晚想吃什么?”
  宁宴边走边报菜名,卡洛斯微微低下头听着。
  一直到上了飞行器,宁宴见驾驶舱内还坐着一名军雌。
  “凯度中校也在啊。”
  “宁宴阁下。”凯度在前面转过身,向他恭敬地点头示意,“我借上将的便搭个车,打扰到您,十分抱歉。”
  宁宴自然不会介意。卡洛斯在他身侧坐下,示意凯度打开自动驾驶。
  飞行器启动,随后平稳地运行上路。
  一阵铃声忽而响起,打破了车厢内的宁静。
  声音是从前面传来的。凯迪正看向自己的终端,满脸纠结,不知是否该接通。
  卡洛斯说出一个宁宴不知道的地名,问道:“那边又有事?”
  凯度尴尬地摇头,神色又是紧张又是羞窘:“是我的雄主……”
  严格来说,现在还属于凯度的工作时间,尤其还是在他的顶头上司面前,私虫通讯应当直接挂断。
  可对面是他的雄主,凯度既没有这个胆量,也舍不得。犹豫之间,眼看着通讯就要自动挂断,卡洛斯在后座淡淡道:“隔音板按钮在右手边,你自便。”
  这就是不介意的意思。凯度生怕对面主动挂断,急忙先摁下接通键,一边应声,一边手忙脚乱地找按钮。
  “雄主……抱歉,我在卡洛斯上将身边,刚才不方便接通讯。”
  “是的,今晚我出外勤,您照顾好自己,有事一定要告诉我。”
  “不,雄主……我不是那个意思,您别挂通讯……”
  凯度摸索半天没找到隔音板按钮,对面的雄虫又不知说了什么,急得他满头大汗。
  军雌语无伦次、费劲解释的模样,和刚上车时严肃守礼的状态判若两虫。宁宴听着他断断续续的话语,原地换了一个坐姿,甚至替他紧张起来。
  只有卡洛斯面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是我的错,我明早交班后就赶回来……您不要挂通讯,好吗……”
  凯度终于找到了按钮位置。嗡的一声轻响,隔音板缓缓升起,隔绝了驾驶舱内外的声音。凯度和宁宴同时松了口气。
  车厢内再一次安静下来。
  宁宴还是第一次见到虫族配偶之间的相处模式。听着凯度副官的只言片语,也能猜出,对面虽然一直说要挂通讯,但始终保持着通话,倒像是存心要军雌多说几句。
  脑中忽然闪过埃德加苦口婆心的劝说。这么一想,昨晚卡洛斯是挺过分的。他都动手吓到自己了,却只是说了一声抱歉,一点态度都没有。
  凯度副官这样笨手笨脚的虫,都知道哄两句呢。
  宁宴全然忘记卡洛斯还主动提出涂药膏,是他自己拒绝了。他不大乐意地伸手,拉拉身边军雌的衣角。
  “怎么了?”
  宁宴把袖子往下拉,露出腕间的痕迹,摆出了秋后算账的架势:“你看。”
  卡洛斯当然也听到了凯度的动静,只是没在意。凯度婚后感情一直不错,雄虫向自己的雌君撒个娇,很正常的事。
  对上宁宴控诉的视线,他愣了一瞬,立刻猜到了令宁宴旧事重提的原因。
  后座空间有限,雄虫微微仰着脸望过来,墨黑眼瞳中含着三分埋怨,姿态却亲昵自然,几乎要依偎进怀里。
  所以,这是在撒娇吗?
  卡洛斯的眼神飘忽起来,脸上破天荒地泛起不明显的热意,轻声道:“是我下手太重了。现在还疼吗?”
  生怕哄得不够,他又补充一句:“回去之后,我帮您把淤青揉开,好不好?”
  宁宴并没有觉察到对方的异常。他把袖子拉回去,唇边抿出一个笑,满意地点点头:“好。”
  第39章
  “这样的力度可以吗?”
  “嗯,还好。”
  “转过来些。”
  “嘶……轻点。”
  “抱歉……”
  波昂下楼时,听到客厅飘来几句断断续续的对话。他脚步顿住,神色凝重地在楼梯中间停下不动了。
  天还没黑呢,宁宁和舅舅在做什么啊!他们还记得屋里第三只虫的存在吗!
  卡洛斯给宁宴抹完药,起身往厨房走,余光发现波昂直愣愣地杵在楼梯上:“站那做什么?”
  “……你们在客厅又是做什么?”波昂反问。
  “他手上磕碰了,我给他擦药。”
  波昂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着,然后咚咚咚从楼梯下来,跑到客厅去了。卡洛斯不明所以,继续往厨房走,洗了手准备晚餐。
  客厅里一股药油味。宁宴的袖子挽至手肘,腕上一片被揉得发红,正晾在空气中等着上面的药被吸收。
  “伤着了?”波昂在他身边坐下。
  “不要紧,就是碰了一下。”宁宴的眼睛依然盯着终端,不知在看什么,神色有些严肃。
  波昂见状问道:“怎么了?”
  宁宴将那条短信又看了一遍:“白果发消息,提醒我记得完成本月的直播总时长。”
  现在已经是月底,按照白果视频的计算方式,宁宴需要在接下来的五天内完成十个小时的直播。
  宁宴现在的合同,是在木南星住院时,卡洛斯派虫和白果交接后修改的结果。比起最初签下的内容,降低了时长要求,保底金和分成都有所提高。
  其实每晚播两小时也能够完成指标,但那样太累了,宁宴正思忖着这十小时要怎么分配,就听波昂说:“一定要播助眠内容吗?正好接下来你的空闲时间多了,播游戏或者闲聊,一个下午就把不够的时长补上了。”
  说到这,波昂又想起一件事,语调有些得意:“昨晚的直播回放,我已经剪好了,宁宁你看看?”
  他在终端上打开视频文件。宁宴拉着进度条,在结尾处看到了自己的脸入了镜。
  “这段要不要剪掉或者做一下处理?”波昂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