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希是魂体,能穿墙走壁,很快就打探到了消息,给他解答道:“他们当然心急如焚了,他们是下山历练的,却把几个师兄给弄丢了,这下子群龙无首还难咎其责。”
  作为一个未来修士,唐希知道得更多,他知道这是一场载入史册的奇遇事故。
  天狩三年,归元宗在云州城举办的仙缘大会,前夜不仅有蛇妖出没,还有鬼修屠城,堪称多灾多难。四大世家看好的年轻新秀,在鬼修布下的魔宫中纷纷被夺阳元性命,导致归元宗招收不到什么好苗子。
  而虞惊寒作为千年难遇的天才,魔气失控,只能拜入不在乎血脉的小门小派。据说在魔宫中唯一摘得奇遇机缘的,是一个秦姓弟子。
  “哦……殷不语哥哥不会有事吧?”
  叶清闷闷地应了一声,夜深露重,他小手拉了一下被子,却没有丝毫睡意。同是云州摆摊人,他跟殷不语,可是卖蛋卖出了感情。贺兰叙更是以十颗灵石的超低价,把法器箩筐和捆仙绳卖给了他。
  贺兰叙哥哥本来能靠这两个法器去白泽山脉抓小鸟的,却把这种发家致富的机会让给了他这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小孩,随便想一想,叶清就很感动。
  唐希心里则道,他们大概率活不了。
  天狩十九年,裴玄攻打修真界,以归元宗为首的仙门魁首,为了抗击裴玄统御的三万万的魔域妖物,共派出了万名弟子。唐希清楚记得,以上三名不在弟子录上,这说明他们根本没活到天狩十九年。
  叶清是一个不说话都惹人疼的小孩,心事藏不住,喜怒哀乐都浮现在脸蛋上,令人心生怜爱。虞惊寒不用特地去猜,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他拿上剑,说:“我陪你去。”
  与此同时,野郊外阴风阵阵,鬼火狐鸣,一群归元宗弟子狼狈不堪。
  洛灵小师妹背靠竹林,红肿了眼睛,泪流满面,今天找了许久师兄,她已经没力气指责为什么虞家一个没有修为的女修,要跟过来凑热闹了。
  虞飞雪练气都不是,她从小锦衣玉食,未曾风餐露宿过,一整天跟着一群归元宗弟子,跟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跑,她早就累坏了。她粉唇轻抿,合上眼睛,把所有娇气都咽了下去。
  大家都睡了。
  秦巡却毫无睡意,他知道玉佩老者厌恶什么,不敢把心事全盘托出,而是摘下玉佩后,找到师兄,问他。
  “师兄,你是否会对一个声音好听的女修产生一种特别的感觉?在没看到她的人之前,你就对她心生好感,这种好感无关美色皮相。”秦巡没说的是,见到真人后,这种好感直接抵达了巅峰。
  那个少女姿容不俗,明眸善睐十分可爱,笑一笑还有酒窝,白衣飘飘,不像一缕残魂,更像是降落人间的仙女。仔细听过她的身世,秦巡更是心生怜惜,真是一个身负血海深仇、自强不息的妙龄丽人啊。
  “我向天道发誓,一定会替你找回金色莲瓣,为你主持公道!”他的誓言让少女喜极而笑。
  景乾累得半死,正在调息打坐,一听这个问话,心情简直懵逼了。
  师兄失踪的事情让他焦头烂额,师弟居然连情感问题都要来问他,他一个连女修小手都没牵过的纯情男修,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另一边,人类幼崽正趴在虞惊寒的背上。少年的背清瘦却安稳,像一条风浪都拍不散的小船,半睡半醒间他听到。
  “我秦巡对天发誓,一定会为你找回琉璃宗失散多年的至宝,为你主持公道!”
  这个叫秦巡的人好耳熟啊,为什么老爱发誓呢。
  叶清迷迷糊糊地想。
  第11章
  秦巡当然不是真的咨询情感问题,他更多是自问自答,寻找一点心理安慰。
  同时欣赏一番平日一本正经的师兄表情错愕的样子,他心中隐隐有一种优越感,归元宗的师兄们一个个三贞五烈,如不染尘俗、高傲圣洁的冷仙君,实际上连女修的小手都没拉过,而他已经拉过三个女修的手了。
  想到这里,他盘膝坐下,魂不守舍。
  “臭修士,你刚刚在说我吗?”一名少女趴在他背上,手臂环着他,她轻飘飘的,好似没有一丝重量,歪着头一笑露出贝齿,颇有几分可爱。
  秦巡没承认也没否认:“你觉得是你,就是你吧。”
  他也没拨开少女的魂魄,虞家的教养极好,虞小姐是世家贵女,从不做逾矩之举,她会怒会笑,却不会像这个少女,柔弱无骨地趴在他身上。
  少女笑嘻嘻道:“真好,你是第一个说要为我报仇的人。”
  秦巡遇到这名少女也纯属巧合,云州城郊外笼罩在一层迷雾之中,附近都是坟墓,殷不语师兄不见踪迹,唯有满地的白色纸花。
  细碎的纸花之中,他捡到了一盏造型精美的灯,他举起来端详,发现这盏灯精雕细琢,通体如水滴般晶莹剔透,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干脆举着照明。
  结果忽地一阵狂风吹过,
  悠悠荡荡的白幡涌动后,出现了一道千年前的虚幻鬼魂。
  鬼魂声音清甜,说:“这位少年修士,这里是炼魂殿,小女子是琉璃宗的女修,无烬之海的魔尊寂渊千年前杀人夺宝,害我满门,我灵魂被困这里千年无法转世超脱,你……愿意帮小女子报仇吗?”
  什么鬼!他不愿意!他是来寻找下落不明的师兄的!
  鬼魂还没成形,就说了一番话,把秦巡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后悔自己乱捡东西了,他正是捡到一枚玉佩,玉佩老者是一缕大乘期修为的残魂,辅助他成为救世主。尝到了甜头后的他,开始了在修真界乱捡“垃圾”的毛病。
  玉佩老者说他是天道钦点的救世主,对他而言,修真界的奇遇机缘几乎俯拾皆是、随便拿取。
  秦巡什么都想要,这一次才大意了。
  就在他冷汗涔涔,以为这一次要栽了时,灯内的魂魄显形,是一名漂亮的少女,她眉眼有着精魅般妖冶气质,又有着阑珊可爱的笑容,根本不像死不瞑目的冤魂厉鬼。
  “你是谁?”秦巡被迷惑了,心里恐惧大减。
  少女道:“我叫殷渺渺,是琉璃宗千年前死去的女修。”
  “……”秦巡无法对好看的女孩子生出恶感,管不住嘴,他用欣赏的口吻叹息道:“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真是好名字。”
  这是他的优势,比起宗门众多师兄弟,秦巡出生东陵国的皇族,凡人国度帝王将相注重文治武功。他作为皇子,从小熟读诗词文章。
  咏美人的诗词,他张口就能来十首。
  殷渺渺迷惑了,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修士。
  她见过的男修,要么如殷不语那样抵死不从,正受她百般折磨。要么如四大世家的男修,一边骂她是妖女,一边抵抗不了干脆从了,把欲拒还迎表现得淋漓尽致。
  少女可爱的眼眸中异彩连连,她感觉秦巡很有魅力,一时之间不舍得杀了他,夺去他修为了。
  两人一问一答,听说琉璃宗的至宝是一朵金色恶之莲,可净化疫病、驱使众鬼,秦巡心中一跳,想也知道这是一个好东西。
  他愿意为殷渺渺报仇!
  玉佩老者却道:“这是一盏什么灯?在场修士都能夜间目视,你举着一女子灯,像什么样子!快点把它丢了。”
  秦巡小心翼翼地将“举”的动作换为了“抱”,活像是在呵护什么娇嫩的宝贝。
  玉佩老者面露嫌恶,他在灯上闻到了不祥的血气,灯油也有千年厉鬼的味道,他连看一眼都不愿。他不知道灯内还有一抹美艳的少女鬼魂,否则破口大骂的心都有了。
  “你别忘了,你这一次来是做什么,你师兄们倒了,带队的景乾只是一个符箓峰弟子,实力不够,你正好能上位。待回了师门,你定受师长器重。”
  秦巡心神一凛:“我没忘。”
  师兄们如果活着,他救人有功,有天大的好处。如果师兄们不幸死了,他心情痛惜,帮忙收敛尸骨,也有巨大的功劳。
  “你看得见不需要灯,虞飞雪她看不见,不如把灯给她。”
  说到这里,玉佩老者很欣赏虞飞雪。
  虞飞雪还是凡人范畴,她夜间无法夜视,却表现得同寻常修士一样。如果不是她偶尔会踩到石子,优美的身影踉跄一下,大家几乎都忘记了,她视野里全是黑的,根本看不见。
  “……”秦巡犹豫了,灯内有少女,两人之间刚产生朦朦胧胧的情愫好感,少女体态娇弱,把刚认识的少女灯交给自己未婚妻,他觉得很不妥。
  “师妹对不起,把你忘了。”景乾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他心情愧疚,赶紧多发了几张夜视符。
  虞飞雪还没拜入仙门,可归元宗一行人都默认了,她会是小师妹。
  “多谢师兄。”虞飞雪一贴,瞬间感觉视野亮如白昼,然后她也看到了,自己未婚夫秦巡,手里举着一盏泛着幽幽蓝光的女子灯,动作很轻柔。
  她眼眸中闪过一丝迷惑。
  她都在黑暗的竹林里摸索了好长一段时间,为什么未婚夫有灯,不给她举呢?
  叶清赶来时,就在竹林里听到了一男一女的对话。
  “你举着灯做什么,我们又不需要照明,大家都在笑话你呢。”虞飞雪轻轻颦眉,“而且……这盏灯给我的感觉太过阴冷,很不好。”
  秦巡身材高挑,人高马大,拿着一盏精致小巧的琉璃灯,确实有些违和,男子气概打了折扣。
  秦巡还没想好回答,难道说这灯是一名美丽少女,还关乎到琉璃宗至宝,他不能随意丢弃。
  虞飞雪眉头更深:“阿巡,你的态度有点奇怪,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我和你可是道侣……”
  秦巡:“傻雪儿,你在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有事瞒着你,我抱着这盏灯是有理由的。你如果不信,还怀疑我的真心,我可以对天发誓!”
  叶清本来还觉得耳熟。
  发誓这个字眼一出。
  他一下子就听出了,这是他两次做梦,梦到的那个爱发誓的男孩子!他一下子瞪圆了眼睛,从虞惊寒的背上探出小脑袋,好奇地围观起来。
  声音还在断断续续传来,虞飞雪已经没有了任何怀疑,她柔柔地娇斥:“发什么誓呀,我信你。天道在上,你别胡乱发誓。”
  秦巡一看搞定了,顿感这一招真好用。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朝这里走来。那个少年脸颊微瘦,眸若点漆,似寒夜星子、雾中剑芒,显出几分冷漠,毫不犹豫地戳穿了他的谎言。
  一开始认出了他,秦巡跟虞飞雪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秦巡是情敌视角,虞飞雪则是见到了前未婚夫跟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又想起之前自己说彼此一刀两断,从此前程似锦也毫无关系的话,举止难以自然。
  以景乾为首的归元宗弟子,停止了闭目养神,纷纷抬头好奇道:“这是谁?”怎么还背着早上那个小孩。
  叶清在背后,小手轻轻攥着虞惊寒的衣服,软软的柔顺的头发扎成一个小揪揪,众修士目光一清二楚,心里觉得十分可爱。
  他们用好奇的目光看一人一崽。那个人类幼崽脸蛋白净,也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一种稚子般的天真不经意间就流露出来。
  两相对望,人类幼崽自以为自己目光炯炯有神,归元宗一方先败退下来,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娃娃,从来没有!
  虞飞雪轻轻道:“这是我表哥虞惊寒。”
  虞飞雪不自然了两秒,很快拿出自己的世家风度,问道:“你怎么来了?”她还想问,他们如鬼打墙一般,在这竹林跑来跑去,都没走出去,怎么虞惊寒能畅通无阻。
  虞惊寒眼神很淡,看都不看她一眼。
  他直勾勾地盯着秦巡手里的灯,问道:“你为什么抱着一个女鬼?那个女鬼为什么跟你说,快点丢下这群臭修士,帮她报仇和寻宝?”
  此话一出,如平地一声惊雷,归元宗人都被炸晕了。
  他们顺着虞惊寒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了秦巡和怀里一盏琉璃灯,没有女人,更别提女鬼了。恰好一阵风吹来,地上白色纸花飘着卷,此地显出几分鬼气森森。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众人吓得连连后退。
  “你怎么看得到?”秦巡骇然抬头,心跳飞出凌乱,他下意识护住了灯。
  他的反应坐实了虞惊寒的说法,归元宗弟子更加吃惊,下意识握住了腰间的符纸跟佩剑,这是听到鬼修的本能反应。
  秦巡意识到不好,他刚想为自己辩解,这时,琉璃灯里的少女显现了,她的身姿袅袅娜娜,伴随着一股浓烈的阴煞之气。少女冷冷地哼了一口气,“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她可是连大乘期的残魂都骗过去了。
  清甜嘹亮的女声,不似厉鬼,在空旷的郊外荡开,依然让人毛骨悚然,归元宗弟子一个个脸色惨白,迅速后退,再一次受到了极大的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