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如此!?他难道在偷练什么魔功?”秦巡不假思索就这般想。全修真界都知道,修为一日千里,除非是机缘巧合得到的上古功法秘籍,否则只能剑走偏锋。
  玉佩老者同样心有骇然。
  他定睛在虞惊寒棱角分明的脸庞三秒,摇了摇头:“非也,是他血脉天生。那麒麟血玉原主应当是他的直系亲属,落到他手里,以精血为引开启了玉佩传承,父母馈赠的规则是天道默许,助他觉醒了特殊血脉。”
  可惜了,那枚血玉麒麟差一步,就落在秦巡手里。
  少年本就是天纵奇才,如今血脉加持更上一层楼,秦巡就算有功法机缘,一时也奈何不了对方。
  “怎会如此!天道真是不公!”
  秦巡气得想捶石板。
  他是天潢贵胄、从小锦衣玉食不错,可东陵国是凡人国度,举国上下皇帝臣子修习的都是四书五经等儒家典籍,好不容易有几本流传下来的仙书也被烈火付之一炬。或者当成杂学,千年流传中抄写漏字错误百出,根本不能阅读,以至于十六岁之前,秦巡一直以为“长生不老”是前朝皇帝昏庸无能、服食丹药的荒唐故事,并为之嗤之以鼻。
  直到他被一位归元宗师兄看中,才打开了修真世界波澜大门。
  虞惊寒的父母留给他强大的血脉传承,而他的父母呢,一个皇帝一个后妃,只能给他金银珠宝、皇子之位和一具普普通通的凡人躯体,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给他!
  天道真是不公!
  “哈啾~”
  广场上,一个人类幼崽打了一个喷嚏,圆润的小身子歪了一下。
  唐希紧张死了,“清清,你怎么老是打喷嚏呢,你还是快些引气入体,到炼气期去。”
  凡人进入炼气期,最明显的改变就是,从此病痛全消,不会轻易受酷暑寒冬影响。这也是虞惊寒在虞府受百般折磨的原因之一,普普通通的小厮在寒冬暮雪跪两三个时辰就要一命呜呼了,少年被罚跪了三天两夜也没事。
  “好的。”
  叶清也很紧张,有点担心自己老是打喷嚏,是不是鼻炎呢。小小年纪就得鼻炎,日后还得了。
  他还没想明白,从天而降两件外衣,兜头砸在他脑袋上。
  叶清左右环顾了一下,发现燕赤离眼观鼻,鼻观心,一张俊美脸庞傲气横生,眼都没睁开,似乎毫不在意。而虞惊寒盯着他,似乎想亲眼看他把衣服披上。
  唐希:“这两人倒是有良心,清清你快穿上,别受寒了。”
  “可是我不冷呀。”
  人类幼崽想了想,把衣服卷了卷,团成一团,塞在蒲团下面当坐垫。
  这个臭小孩,好好的衣服不穿,竟拿来垫屁股。
  而且……为什么是他的华裳在最底下吃灰,另一件破布麻衣有什么珍惜的必要吗?
  燕赤离本想佯装不在意,看到这一幕,一双形状漂亮的眼还是眯起一些,目光颇为不善。
  -
  少顷,晨钟敲了三下。
  尘岱用神识巡视了一下四周,在场数千名弟子,大半都是一群十几岁少年人,已有半数进入了玄而又玄的境界,其余新生进度较慢。
  多是凡间孩童,很晦涩地在领会口诀。
  其中最慢的一个是……
  尘岱凝神细看,发现自己的眼神根本无法从那个三岁幼崽身上移开。
  修炼的基础是引气入体,引气入体的基础动作是盘腿。
  叶清模仿着执事的动作,拧着小眉头,交叠着小腿,表情格外严肃,可他腿太短了,还肉乎乎的,怎么都盘不拢。
  以至于他的姿势歪歪扭扭,像一个不倒翁,一炷香换了好几个动作。
  谁看了都要摇头。
  叶清努力了,他抓着自己的脚踝,努力了一下,结果一个没抓稳,整个人仰头,从蒲团上栽倒,滴溜溜滚了两圈。
  尘岱:“……”
  他都想去敲这一次下山历练的弟子脑袋,三岁小孩竟然都收纳进来修仙。他不知道归元宗弟子,在云州城有万幽宫共患难一劫,满心以为景乾他们被下降头了。
  面对这宗门内最小的弟子,尘岱感觉颇为棘手,人家都那般努力了,连坐都坐不稳,他能怎么办?
  好不容易克服了坐姿问题,有唐希开小灶,叶清还是慢慢地进入了状态。
  认真听着灵气运转的法则,叶清闭上了双眼。
  一个人只要闭上了双眼,感官就变得敏锐,他仿佛能听到了林间鸟语、馥郁芳香,还有惬意的微风,一抹享受的小表情渐渐爬上了人类幼崽的小脸。
  好像还有一股暖流,从他全身的毛孔钻入,在他体内缓缓流动。
  这个感觉很好,人类幼崽感觉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感觉自己也进入了“玄而又玄”的状态,忘记了时间流逝,仿佛泡在温泉水里洗澡,风轻盈温柔,他感觉自己自己浑身舒畅,充盈着无数力量!
  等到再睁眼时,他感觉自己神采奕奕,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乌黑黑,脸色红润有光泽!
  “好玄妙,我是不是引气入体了!”他看了看小手,努力抓握了一下,感觉确实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也许,这就是力量。
  “这是你的错觉。”唐希哭笑不得:“围绕在你周身有十道灵气,你只吸纳了其中一道,你之所以面色红润有光泽,完全是睡着了。”
  叶清:“!!!”
  他沉默地低下头,他睡着了,他怎么不知道。
  重新、再次引气入体!
  另一边,秦巡勉强压下“天道不公”的怒火和对“修二代”的嫉妒。
  他在心底暗自发誓,若有朝一日他成为人上人,成为救世之子,一定要这群天生优人一等的修二代好看,让他们知道,出生不能决定一切!
  他更要努力修炼!
  门派尔虞我诈,一个剑修唯有实力超群才能傲视群雄。
  虞惊寒等人的横空出世,激发了秦巡前所未有的竞争心,他重新投入修炼。
  就在这时。
  他敏锐捕捉到了,尘岱执事微微紊乱的呼吸声,一个金丹修士怎么会呼吸紊乱?他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发现眼前有一片清冷如月辉的袍角划过。
  颜色极为素净,步步而来,扬起海浪般流畅的弧度,蕴含着好几道极精纯的道意。
  全宗门上下谁有资格穿月辉天蚕丝绣制的衣服?
  不会错认这一片袍角。
  秦巡心脏咯噔一声,整个人凌乱起来,差点骇然抬头。
  凌霄仙君竟然来了!
  仙君他高高在上,怎么会来主峰,巡视这一批弟子入定?难道他们这群弟子,让万年玄冰难以融化的仙君有了收徒的意向?
  在打坐灵气运转的过程中,发现凌霄仙君驾临,秦巡浑身发抖,打坐不下去了。
  其余人还没有发现。
  秦巡心中小鼓擂得极快,他强行压抑着喘息和狂乱的心跳,端正面容,挺直脊背,想要在仙君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仙君您来了。”
  尘岱使用传音入密,他整了整衣冠,面色恭敬,不敢流露出一丝逾矩。
  沈逐没有回应,他白衣雪发,注视着广场上一群新弟子,一双眼眸极浅,涌动着一片混沌,似有深意,又好似云遮雾罩。
  他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察觉到了鬼修的气息,不止一道……有好几道,有的弟子是无意沾染,有的弟子便是厉鬼本身,隐藏得极好。
  沈逐逡巡了一圈,没发现异常,渐渐的,他目光落在了一个弟子头上。
  没别的,在人群之中,那个弟子实在引人注目。
  年轻的仙君站在那里,如同一抹流水般的虚影。
  尘岱知晓,仙君性子清冷,冷言寡语,便给他介绍道:“那是新入门弟子,云州城人士,年龄一十六,出身虞门世家,颇有根骨天赋……”
  弟子录他早已如数家珍,见仙君目光停留,毫不犹豫就报上了虞惊寒的生平,结果仙君那一双浅瞳平静无波,仅在那少年身上浅浅停留了两秒,迅速掠过。
  尘岱:“……”
  这么资质卓绝的弟子,仙君不多看几下?他初遇都见猎心喜,恨不得自己能早日晋升长老,拥有一个收徒资格。
  仙君在看什么呢?
  一个稚嫩的小脑袋半垂着,头顶是一个发髻小包包,奶白色的后颈露着,一些扎不起来的胎毛软软的,分布其上。
  嗯,睡得很香。
  原来是——
  尘岱哭笑不得。
  他熟练地念起了弟子录,“那是新入门弟子,叶清,今年三岁有半,云州城人士,体质浑浊,灵窍淤堵,天赋平平,貌似在符箓上有些聪颖……”
  这一字一句都是事实,没有丝毫偏颇。
  叶清是确确实实的五灵根,不利于修炼,问仙石爆发出来的资质耀眼,却唯有蓝色一系。
  在尘岱看来,他那句“在符箓上有些聪颖”还是美化了,叶清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是靠一些小聪明背下的东西,这不是真正的天资。
  真正的天骄,应当是三岁抱剑、五岁入定,过目不忘之人。
  归元宗作为仙门第一大宗,一个盘踞神州大陆千万年的庞然大物,门下有灵田、药圃、矿山,更有一些商会等俗世产业,这些事物全数是外门弟子和杂役弟子打理的。真正的天之骄子未来不会接触这些事物。
  没办法,每年都有数不清的凡间少年涌进宗门,没有人能真的一步登天。
  这三岁幼崽,虽然年龄尚小、玉秀可爱,在尘岱这种经验丰富的修士眼中,却是一眼望到头的命格了。
  如果不出意外,这个小娃娃应当是活个一两百岁,在外门庸庸碌碌一辈子吧。跟其他根骨平平的弟子一般,成为大宗门梁上的榫卯,撑起整个宗门。
  很伟大,也很平凡。
  尘岱唏嘘着,下一秒就听到仙君开口了,“云水居有许多落叶,该扫了。”
  这句分明是传音入密,却吹得山峰遍野的绿荫簌簌而动,尘岱亦是心中一动。因为云水居在临泉山主峰,是仙君的住所。
  仙君不会无的放矢,说自己的住所该找人打扫了,这分明就是……真是岂有此理,资质不好,睡得香也能被看上吗?
  不不不,他还是不要随意揣测为好。
  “弟子明白。”
  他抱拳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