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眼里露出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她专心给沈清潋看伤,问了几个问题后松了口气,“没有伤到骨头,没什么大碍,涂些药便好。”
  顾谈云眼中浮起笑,他轻声道谢。
  “沈姑娘不用怕,老婆子给你配些药。”老婆婆眼睛一转,看向顾谈云,“虽是兄妹,也要避些闲,你先出去。”
  顾谈云依言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这两位老人家瞧着慈眉善目,且看起来与沈清潋极其熟悉。他们看向沈清潋的目光都很关切,这种关切是装不出来的。
  他们不会对沈清潋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顾谈云站在门口等着。
  当伤口裸露时,沈清潋也吓了一跳,她原以为只是受了点小伤。
  但原主的皮肤娇嫩,哪怕隔着衣服,也擦出了一片淤青,淤青中间有一道指甲长度的划伤,渗出了一丝已经干了的血痕。
  李婆婆倒了些药酒在手上,盖住她腿上的淤青,揉了起来。
  沈清潋倒吸一口冷气,疼得眼泪湾湾,她强忍着不让自己露出丑陋的表情,她咬着牙呻吟着。
  李婆婆的眼里荡漾着慈和的笑意。
  将淤血揉开后,沈清潋已是泪流满面,她擦了擦眼泪。
  李婆婆将药酒收好,她又掏出一个小玉瓶,“再涂些这个,好得快。”
  沈清潋柔声道:“麻烦婆婆了。”
  “说来惭愧,我们这些快要入土的老家伙,医术还比不得沈姑娘,”李婆婆挑了一坨白色的药膏,盖在渗着血丝的伤口上,“我们还要谢谢沈姑娘,平日里对我们这些老家伙的照顾,教了我们那么多。难得能帮沈姑娘做些什么。”
  沈清潋摇了摇头,“婆婆太过自谦了。”
  李婆婆将药瓶收起,净手后擦干水,她瞄了一眼门的方向,压低声音问:“那青年真是沈姑娘的哥哥?”
  沈清潋偏着头想了想,她嘴角微微翘起,“婆婆觉得不像么?”
  “不太像,”李婆婆摇了摇头,思索了一下又点了点头,“还是有些像,都生得俊俏。”
  沈清潋笑了笑,“是个白捡来的哥哥。”
  李老头进屋披了件衣服,见青年矗立在门口,仿佛成了一块石头。
  李老头心里不放心,他们认识沈姑娘两年多,还从未听说沈姑娘有个哥哥。沈姑娘莫不是被人给诓骗了吧?
  他踱着步,走到顾谈云身旁,“你叫沈听白?”
  顾谈云侧过身,他抿一下淡色的唇,点了点头。
  “你……”李老头还欲再问,却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顾谈云立刻看过去。
  看见他隐藏不住的急忧神情,李婆婆笑了一声,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放心吧,沈姑娘没什么事。”
  顾谈云轻轻嗯了一声,真诚道了声谢。
  此刻已是月上中天,星光月辉撒了一地。
  李婆婆想着这么晚了,外面不安全,若是遇着官兵,指不定就被抓了。
  若是被抓了,可就得关进牢里蹲一夜。
  她让顾谈云和沈清潋在这留一夜。
  这个时间点,外面有官兵巡逻,客栈也都关了门。除了麻烦这两位老人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顾谈云轻声道了句谢。
  药房后院里有几间空房,但很久没有打扫,落了许多灰尘。
  眼见李婆婆忙里忙外的,沈清潋心里愈加的后悔,她先前不该捉弄‘沈听白’,以至于搞出这么多事。
  顾谈云和沈清潋都不好意思再麻烦两位老人家。
  顾谈云对两位老人温和道:“这屋子便交由我来收拾吧。”
  “你?”李婆婆扫了他一眼。
  青年衣饰华贵,气质脱俗,绝不是什么普通人物。且大燕一向是男主外女主内,男人一向视干家务为耻辱。
  面对质疑,顾谈云笑了笑,他直接用行动表明他可以。
  眼看青年干劲十足,瞧着有一种要把整个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架势。沈清潋明眸微动,叫住了他,她柔声道:“把床收拾出来便可。”
  听了沈清潋的话,顾谈云嗯了一声,转身欲要去旁边的屋子收拾,沈清潋又叫住了他。
  李婆婆李爷爷大半夜的被他们闹醒,肉眼可见的疲惫,沈清潋可不想再呆在这间屋子里,打扰两位老人家的睡眠了。
  沈清潋伸出手,可怜兮兮地看着顾谈云道:“你不背我一起走吗?”
  顾谈云抿了下淡色的唇,耳尖微红地蹲到沈清潋身前。沈清潋趴到他背上,挽住他的脖子。他将挺直的背弯了些,好让沈清潋趴得更舒适。
  李婆婆在旁边笑了笑,李老头站在一旁深思着什么。
  李婆婆拿了一个灯笼,在前面带路。
  顾谈云温声道谢。
  李老头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思来索去,总觉得沈清潋和‘沈听白’两人的相处有些奇怪,不像是兄妹。
  他百思不得其解,眼见李婆婆将灯笼放在门外,他几步走了过去,“老婆子,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李婆婆走进门内。
  李老头跟着关上门,他走到李婆婆身前,皱着一张老脸道,“这么多年了,沈姑娘怎么突然多出了一个哥哥?”
  “我瞧着也不像兄妹,不过,”李婆婆笑道,“你放心,沈姑娘她吃不了亏。”
  李老头面上疑惑,李婆婆打了个哈欠,“快睡吧,那青年不是个坏人。年轻人有年轻人的造化,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沈清潋坐在椅子上,手撑着下巴,看着顾谈云铺被子。
  青年的动作看起来有些不熟练,平常估计没做过这些事。但他的动作很认真,将被子铺得齐齐整整。
  顾谈云确实很久没铺过被子了,他在研究所是住的宿舍,每天都有人定时过来打扫,他只需要专心的钻研作物。
  不过顾谈云也不是没铺过床,他是个孤儿,读书时都是省吃俭用,吃的苦头也不少。他连跳几级,也正是因为他想尽快摆脱这种贫穷的状况。
  将被子铺好,顾谈云抱起沈清潋,沈清潋勾住他的脖子。
  努力忽略少女身上的馨香,顾谈云将沈清潋轻柔地放在床上,他僵硬着身子转身就要离开。
  “哥哥。”沈清潋叫住了他。
  顾谈云回过身,温馨夜色中,青年的目光清正不带一丝杂念。
  沈清潋半撑着身子,乌黑的云发落在身上,她垂下排扇般的羽睫,轻声道:“哥哥要不要一起睡。”
  顾谈云眼中温意一颤,耳尖飘上两抹红,他喉结上下滚了滚,略微侧目不敢看沈清潋。
  “不了,我收拾旁边的屋子睡。”
  其实话说出口,沈清潋便后悔了。她本是见天色已晚,折腾了那么久才收拾好,等他收拾好旁边那间房,估计天都要亮了。她心中不忍,故而话未过脑,便已说出了口。
  直到听到顾谈云的拒绝,她眼里的悔意才缓缓褪去。
  她往顾谈云的方向一瞧,只见顾谈云正迈着凌乱的步伐往外走,她忍住嘴角的笑意喊了一声哥哥。
  顾谈云僵住身子,回头看她,只是他的神色极其紧张,仿佛是看到了吃人的妖怪。
  差点没忍住笑意,沈清潋抿了抿殷红的唇,又想逗他了。她蹙起眉尖,可怜兮兮道:“可是哥哥不在我睡不着。”
  “虽已逃出安王府,但我还是害怕,哥哥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顾谈云艰难地滚了滚喉结,他静静看了少女一会,少女懵懂地看着他。
  顾谈云僵立在那,沈清潋想了想道,“幼时我们一起睡过,就当我们还小,一人一床被褥没关系的。”
  顾谈云恍然回神,脚步慌张地走了出去,完全失去了平常的温和冷静。
  沈清潋想着,若是青年的温和守礼都是装的,胆敢在睡觉时对她做什么,她就给他撒一包毒药。虽然他差不多是她两倍大,她力气比不过他。但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把她当做一个弱女子,不会对她多加防备。
  十几分钟后,两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躺在地上。
  顾谈云抱了两床衾被回来,一床铺在地上垫着,另一床用来盖着。
  出门后,被凉风一吹,顾谈云的脑袋彻底清醒了。
  同床共枕到底是于礼不合。更何况他是她的哥哥,更应该保持距离,莫要唐突了他。
  沈清潋唇角微微扬起,有这么一个哥哥,好像也挺好的。
  只是,她终究是要离开的。
  第7章
  沈清潋偏头看他。
  柔和的月光洒入屋内,在青年下颚位置往下,打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银光。借着清冷的月光,她依稀可以看清他的脸部轮廓。
  他的头上还戴着束发嵌宝白玉冠,沈清潋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长长的睫毛在她的注视下轻轻颤抖。
  沈清潋觉得挺有趣,便一直盯着他颤动的眼睫毛。
  如今正值小阳春,京城白日里还觉得热,夜里却已渗了凉意。
  顾谈云睡在地上,只盖了一层薄薄的被褥,却流了一身汗。在沈清潋的目光下,他僵硬着一动不动,连呼吸也降到了最浅的弧度。
  顾谈云无法控制自己紧张的情绪。
  “哥哥,你睡着了么?”
  顾谈云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努力压抑住雷鸣般的心跳声,苍白的面上泛出淡淡红晕。
  他压着嗓子轻柔道:“还没有。”
  沈清潋翻了个身,面朝着顾谈云的方向,顾谈云顿时连呼吸都停住了。
  “哥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顾谈云抿了抿淡色的唇,雷鸣般的心跳安静下来,化作了一种无力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