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倩等在大门口,远远看到车来,忙迎了上去。
  “颜知青,我已经跟陆医生说了秧宝的情况,他说问题不大,我先带你们去看看沐卉?”
  颜东铮看看怀里睡得并不安稳的秧宝:“沐卉那里有人守着吗?”
  “有,我同事和护士。”
  “给你们添麻烦了。”颜东铮温和有礼,却自有主意,“陆医生现在在哪?”
  “他在门诊部坐诊。”
  颜东铮微一颔首,抱着秧宝走向车斗,跟陈医生说了声,行李交给李雪风,转身朝门诊部走去。
  “颜知青!”张倩忙小跑着追上,“沐卉的情况真的很危险……”
  “嘘——”颜东铮拍拍被她吓得支棱了一下的秧宝,“小声点!”
  张倩:“……”
  陆铭医生六十多岁,干瘦干瘦的,似历过风霜的老树,诊过脉,他轻声把秧宝唤醒,跟她询问都有哪不舒服。
  秧宝缓了好一会儿才清醒,拉起小裙子指指脚踝、小腿:“疼,鼓鼓的。”
  陆医生:“火烧火燎的疼,涨涨的、麻麻的?”
  秧宝点头。
  陆医生继续问道:“头晕头疼、难受想睡,还有点想吐?”
  秧宝惊叹道:“爷爷你好厉害哟!”什么都懂。
  陆医生失笑:“秧宝也厉害,明明难受的不行,都没有掉眼泪。”
  “妈妈说,眼泪最不值钱!”
  陆医生愕然,想到自己的经历不免有些共情:“是,眼泪最不值钱!”
  张倩探头道:“秧宝,你想不想妈妈?”
  颜东铮看着她眼一眯,带了厉色。
  张倩吓得瑟缩了下,继而恼羞成怒道:“颜东铮你今天怎么回事?沐卉伤的那么重,医生就差说让我们准备后事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脸上连点悲伤都没有。
  “爸爸!”秧宝嘴一撇,哭道,“妈妈……”
  废土妈妈就叫沐卉。
  第5章
  “秧宝不哭哦,”陆医生这次带着出来的学生是他孙女,今年十八岁,见秧宝掉眼泪,忙从白大褂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剥去糖纸塞进她嘴里,“姐姐给你吃糖。”
  措不及防被塞一嘴,直接顶到了喉咙眼,秧宝差点没吐了。
  拿出来看了看,见是糖,秧宝眨眨眼里的泪,又塞进了嘴里。
  颜东铮都有些反应不及。
  陆医生又惊又怒,气得拍孙女:“你还是医生呢,孩子哭着能喂东西吗?这幸好秧宝大点,孩子再小点,你喂一下试试,噎着或是卡在喉咙眼里,看你怎么办?”
  “唔,”秧宝小嘴包着糖,吸溜着探身去拦,含糊道,“别打姐姐。”
  陆湘感激的不行:“秧宝,你真好!”
  突然被发了好人卡,秧宝不好意思地一头扎进颜东铮怀里,随之又扭脸道,“姐姐也好!”给她糖吃。
  糖太大,嘴太小,说话间口水都流出来了。
  颜东铮冰冷地视线扫过陆湘,掏出帕子给秧宝擦去口水,叠了叠托在她嘴边:“吐出来!”
  小手交叠着捂在嘴上,秧宝一双大眼骨碌碌打着转,片刻,吸溜着口水含糊不清道:“给妈妈,我先帮她含会儿。”
  “哈哈……”陆湘听得大乐,“秧宝,你咋这么可爱呀!不用给你妈妈留着,这颗你自个儿吃吧,姐姐这里还有好多,都给你。”说着,打开医药箱,从中拿出半包一股脑塞给秧宝。
  秧宝忙伸手抱住:“好多啊!”
  数着掏出四颗,秧宝把糖袋重新还给陆湘。
  陆湘摆手不要,颜东铮接过往她医药箱里一丢,看向陆铭:“陆医生,可以给秧宝施针排毒了吗?”
  秧宝把糖装进小裙裙的兜里,挣着身子探向门口:“找妈妈,先找妈妈……”
  陆铭扒拉开碍事的孙女:“孩子妈妈怎么了?”
  张倩心虚地垂了垂眼眸:“头上磕个大窟窿,人昏迷不醒……”
  颜东铮伸手捂住秧宝的耳朵,脸一沉:“闭嘴!”
  秧宝小脸一白,拍着颜东铮,指着外面,哭道:“哇,找妈妈呜……”
  众人刚要劝,哭声突然一顿,秧宝惊奇地看向地面:“掉了!我的糖掉了!”
  能不掉吗,哭的时候嘴张那么大。
  众人全被秧宝那挂着泪,看着地上的糖,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可爱到了。
  “哎哟,秧宝你咋这么可爱呢!哈哈……”陆湘捧腹大笑。
  陆铭气得又想捶她,没听那位女同志说吗,秧宝妈妈昏迷不醒,主治医生就差下病危通知书了,她还笑、还笑……
  陆湘被她爷瞪得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悻悻地闭上了嘴。
  秧宝挣扎着下地,想捡起来,洗洗等会儿跟妈妈分着吃。
  “别动!”颜东铮拍拍她的背,看向陆铭,“陆医生,秧宝妈妈就在这家医院,一会儿能麻烦你过去看看吗?”
  相比西医,颜东铮骨子里还是更相信中医。
  “好。”
  哄着秧宝给她施针排过毒,大家起身朝外走。
  秧宝指着地面:“糖、我的糖……”
  “那颗脏了,咱不要了。”陆湘拍拍医药箱,“姐姐这里的都给你。”
  秧宝摇摇头,奶声奶气背道:“一粥一饭一糖,当思来处不易。”
  “哎哟,秧宝还会给《治家格言》加词呢,真棒!”陆湘竖了竖大拇指。
  秧宝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下:“爸爸教的好!”
  颜东铮抱着她都迈出门了,闻言,只得回身弯腰用帕子包起塞给她:“洗洗给妈妈吃。”
  “好!”秧宝拍拍裙子兜兜,“还有四颗,我一颗,爸爸一颗,大哥一颗,二哥一颗。”
  加护病房里,沐卉已经醒了。
  她一时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在这里,一个充满绿色和勃勃生机的世界。
  “妈妈——妈妈——”
  “猪猪!”沐卉霍的一下坐了起来,随之大脑一阵晕眩,眼前阵阵发黑。
  “哎呀你醒了,别动!别动!”张倩的同事忙上前按住她。
  门外,秧宝眨巴眨巴眼,看向颜东铮,高兴地咧嘴笑道:“是妈妈,我听到她叫我‘猪猪’啦。”
  颜东铮面带疑惑:“珠珠?”
  “是肉肉的意思,我和妈妈可想可想吃肉啦!”
  陆铭失笑,哪有人不想吃肉的。
  颜东铮却听得拧了拧眉,顺着大家的脚步走到门口,抬眸朝床上的女人看去。
  沐卉挥开按在肩膀上的手,焦急地朝人群看去:“猪猪!”
  “妈妈——妈妈——”秧宝似一只乳燕,探着身子朝她张开了双手。
  颜东铮托住秧宝斜出去的半截身子走进病房,将她放在床上。
  沐卉一把抱住秧宝,哭道:“猪猪,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妈妈……”秧宝哭着打了个嗝,一股甜味。
  “你吃什么了?”
  秧宝握着帕子的手展开。
  沐卉打开,疑惑地轻嗅了下:“甜的,还带着股奶味。”说着,擦去上面沾的土,舔了口,一脸惊喜:“奶糖!”
  “嗯嗯,”秧宝连连点头,“妈妈快尝尝,这颗都是给你的。”
  废土没有糖,沐卉从小到大唯一吃到的甜味,还是带着秧宝打死只变异蜂,得的那点蜜。
  小心地咬下一点,塞到秧宝嘴里,沐卉才又舔了口,仔细地用手帕包好揣进兜里:“剩下的明天再吃。”
  心有期望,才有拼命活下去的勇气。
  这不是原主的妻子沐卉!
  颜东铮确定了,那女人有洁癖,且因为牙龄时有红肿出血,很少吃甜食,更别说糖了。
  “陆医生,你来给她把把脉。”颜东铮说着,弯腰去抱秧宝。
  沐卉一把拽住秧宝,戒备地看向他,那眼神,像极了山里护崽的母狼。
  颜东铮深遂的瞳孔里一片沉静平和,就那么看着她:“我是秧宝爸爸!”
  沐卉一怔。
  颜东铮一弹她手腕处的麻筋,抱起秧宝退开数步。
  陆铭急忙上前:“沐同志别激动,你刚从昏迷中醒来,气血不足,很容易引起……”
  沐卉没听他在说什么,直直地看向颜东铮和他怀里的秧宝,脑中飞速翻动着原主的记忆。
  半晌方确定,他不是原主的丈夫颜东铮!
  颜东铮虽已28岁,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却还似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他自幼生活优渥,没吃过什么苦,便是下乡来当知青,他自个儿有工资,家里时不时还会给他寄一笔钱票和物资。
  加一起,足够他不上工,也能生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