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东铮颔首。
  秧宝含着糖,冲李雪风招招手,口齿不清道:“陈爷爷呢?”
  “他呀,在会议室门口守着哩。”也不管秧宝听不听得懂,李雪风兀自说道,“医疗队准备开设四个培训班,分别为外科手术、接生、针灸号脉、医药学,每班招收学生50名,为期一年。”
  “你想想啊,这么多乡镇县、大小公社农场,一个班50个名额分配下来,咱们能得几个?这不,我老师他们守在门口,不就想看能不能跟人家医疗队的人搭上话,给咱农场多争取几个名额。”
  “唉,我要是认识医疗队的人就好了,听说,他们每人都有一个推荐名额。”
  “我认识。”秧宝举手道。
  “你?”
  “嗯嗯,我认识陆爷爷、陆姐姐。你看,”秧宝拉开裙子的小兜兜,“陆姐姐给我的糖,可甜可甜啦。”
  李雪风眼里刚升起一丝期待,就听颜东铮淡淡道:“秧宝在诊室哭得不行,陆同志为了哄她,给的。”
  李雪风:“……”
  **
  农场连队医院
  颜懿洋、颜竟革饿醒了。
  胃里空空的、热热的,想吐又吐不出来 ,四肢乏力,头一动有种晕眩感,五脏六腑连带着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饿饿……
  对颜懿洋来说,很新奇的体验,星际有营养液,最便宜的一支也能提供人体五天所需的营养。
  作为一名天才型的机甲师,他手头从没缺过钱,自然也没有喝过便宜的营养液、挨过饿。
  20世纪七十年代啊!
  真古老!真落后!不过也真是一个好时代,吃食都是新鲜的食材烹饪的。
  这么想着,颜懿洋胳膊肘一抵身下的被褥,慢慢靠坐了起来,抓起床头柜上的饭盒,打开,拿勺子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蛋羹早就凉了,腥味很浓,对颜懿洋来说,却是无比的美味。
  他尝到了鲜和一种不同于营养液黏糊的丝滑、水嫩。
  “汪汪……”
  颜懿洋偏头,颜竟革跟只狗样,蹲坐在对面床头,冲他狂吠,双眼垂涎地盯着他的饭盒。
  颜懿洋眼睛一转,把自己吃了一半的饭盒放到他面前,打开另一盒,继续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观察着颜竟革的反应,心中猜测:狂犬病?还是跟他一样穿来的?
  若是穿来的,那前世是人的几率不大,也不知道是哪个品种的犬。
  颜竟革耸动着鼻子试探地伸舌/舔/口,唔,好吃!
  兴奋地冲颜懿洋叫了两声,埋头吃了起来,边吃,边摇动着屁/股。
  “懿洋、竟革醒了。”张兰领着儿女上厕所回来,推门见两人在吃蛋羹,“哎呀,都凉了,怎么不等我回来帮你们热热再吃?腥吧?你们爸妈也真是,一个个的把你们往这一撂就不管了。”
  颜懿洋没理她,慢条丝理地品着盒中的蛋羹,那范,不知道还以为他一身正装地坐在西餐厅,很有绅士风度和教养地用着牛排、红汤呢。
  颜竟革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噢”声,警惕地扫眼母子仨,护着饭盒吃得更快了。
  张兰看他跪在床头,上半身趴在床头柜上,整个头脸埋在饭盒里狼吞虎咽的动作,微可见地皱了下眉:“竟革怎么这样吃饭,你爸没给你带勺子吗?阿姨这里有,你等一下,我给你拿。”
  俞舒雅噔噔跑到两兄弟跟前,看看吃得床头柜上,脸上身上都是蛋沫的颜竟革,扯扯颜懿洋的衣服:“他怎么了,我妈跟他说话也不理,吃饭还摇屁股,好像营长伯伯养的大黄。”
  颜懿洋不喜人碰,勺子一转,勺把敲在俞舒雅抓在他衣服的手背上:“离我远点!”
  俞舒雅懵了下,哇的一声哭开了,也不是多疼,就是觉得自己被嫌弃、被打,很丢份!
  “颜懿洋你怎么打人!”俞景现气得上前推他。
  颜懿洋儿时跟一帮小朋友一起被人圈养,都是高智商儿童,下起手来一个比一个狠,早已养成了应激反应,不等他的手挨身,抓起床头柜上的饭盒盖,“啪叽”一声拍在了俞景现脸上。
  “颜懿洋!”俞景现的火“腾”一下被激了起来,嗷一声朝他扑了上去。
  颜懿洋抬腿就踹,连踹两脚没将人踹下床,反被俞景现压着打了两拳,颜懿洋才反应过来,他现在的手脚不是仿真义肢,强度和冲击力不够,也没有特殊功能。
  然而,他仰躺在床上,却是止不住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把手里的饭盒拍在俞景现脸上。
  细碎的蛋羹从俞景现脸上滑落,掉了颜懿洋一身。
  颜竟革愣了下,汪一声,撑着床头柜猛然一跃,跳到俞景现背上,双手成抓,几下抓花了俞景现的侧脸。
  俞舒雅吓得哇哇大哭。
  张兰气得跳脚:“疯子!一家都是疯子!”
  有护士从门口经过,见几个孩子打作一团,吓得扬声叫道:“护士长,护士长你快来呀,打起来了——”
  **
  院长办公室里,韩连长的目光从颜竟革身上来回扫视数遍,问方院长和护士长:“确诊了吗?”
  不等方院长回答,护士长道:“我过去把窗帘一拉,好嘛,看到从窗户照进来的太阳,整个人瑟缩着直往角落里躲,拉都拉不出来,我想着先这样吧,转身打盆水想给他洗洗换身干净的衣服,你没见,吓得叫尖一声,钻床下去了。怕光畏水,我怀疑是狂犬病。”
  一旁的张兰止不住尖叫:“狂犬病!”
  韩连长皱眉斥道:“叫什么叫?”
  “你说我叫什么,你看看景现的脸被他抓成什么样了,谁知道他指甲里有多少病毒!整个乡镇医院一支疫苗都没有,我能不叫,我还想一刀捅了这个祸害呢!”
  没疫苗什么概念,那就是等死!
  颜竟革感受到了她身上散发的深深恶意,瞬间炸毛了,弓起背,右手一下一下挠着地面,冲她低低吠了起来。
  韩连长、护士长看得胆寒。
  这症状分明已是狂犬病后期,没救了!
  方院长却是有点惊疑,他经手的狂犬病人也有数个,没听谁会学狗叫啊,竟革现在的模样,更像一只犬类。
  颜懿洋懒懒地往颜竟革身前一站,挡住众人看向他的视线,冲张兰呲牙一笑:“你捅他一刀试试!”
  小小一个狂犬病,也值得他们如临大敌。
  搁他那个时代,都不需要吃药打针,伤口冲洗一下,隔天连个痕迹都找不到。
  再说,颜竟革是动物直接穿到人身上,还没适应,哪是得了什么狂犬病。
  “先关起来!”韩连长当即立断道,“给颜东铮打电话……”
  跟秧宝混久了,颜竟革的智商并不低,韩连长的话他听懂了,遂不等他把话说完,双脚猛然一蹬地面,身子如离弦的箭,一下子从颜懿洋身侧弹了出去,避开众人,冲出办公室,跑出院子,直奔东山而去。
  众人一惊:“快!追——”
  颜懿洋跟着跑了几步,回头看向张兰、俞景现和俞舒雅:“你们最好祈祷他没事!”
  说罢,颜懿洋撒腿追上连长、方院长:“抓人可以,不能伤他,有什么问题,有我爸妈呢。”
  爸妈呀,多新鲜的词!
  颜懿洋忍不住又想笑。哦,还有一个妹妹,叫秧宝。
  想到这个名字,颜懿洋脸色微沉,他生命中有一个秧宝就够了,无需他人代替,新妹妹也不成,回头把名字给她改了。
  颜东铮接到电话是下午四点,韩连长打来的。
  人没有找到。
  “颜东铮,你赶紧回来!还有你的回城名额作废,不是我出尔反尔,你要知道狂犬病他的传染性,万一你们全家都有呢,这要是放你回城,出事了算谁的责任?”
  “对了,秧宝、沐卉也得回来做检查。”
  颜东铮握着电话,若有所思:“四肢着地,怕光畏水,不会站,不会走,不会说话,只会汪汪叫?”
  “对,跑得贼快,一转眼就不见人影了。我带了百十号人,从不同的方向上山,找了五六个小时,硬是没有找到他的半点踪迹。”
  颜东铮捏捏眉心:“行,我回去。秧宝和沐卉就不用了。秧宝每天要做针灸排毒。沐卉今早磕到头,我上午过来,医院就差下病危通知书了,中午人醒来,下床走了几步,回去吐的差点没撅过去。你要是不放心,正好沪市来的医疗团队在,我请他们帮忙给秧宝、沐卉做检查,开证明。”
  韩连长犹豫了下,点头:“好。”
  李雪风抱着睡着的秧宝等在门外,见他出来,脸色不好,担心道:“出什么事了?”
  “韩连长怀疑竟革得了狂犬病。”
  “啊!”李雪风一惊,继而想了下,“你等等,我让老师帮你问问,看沪市来的医疗队里有没有这方面的专家,带的有没有疫苗、血清。”
  颜东铮接过秧宝:“好,麻烦了。”
  李雪风找人询问,颜东铮也没闲着,抱着秧宝直奔陆医生的办公室。
  陆铭听他讲完,神色凝重:“听你叙述,我也觉得是狂犬病的几率很大。狂犬病最初的症状是发热,你也说了,他昨夜发烧,一度高烧不退。另一种便是伤口的刺疼感,他昨天进山,去的是原始森林,毒物多,身上肯定有伤,有伤便会疼,至于是不是什么病猫、病狗咬的、抓的,没见到人,我也不敢断定。”
  “狂犬病的发病过程为7至10天,你回去后,赶紧把人找到,打疫苗,严重的话还需要注射血清。”
  颜东铮颔首:“陆医生,还要麻烦你帮秧宝把把脉。”
  陆医生伸手仔细给秧宝号了会儿脉,除了脚踝、小腿上残存的蝎子毒素,没把出其他异样。
  保险起见,他又让颜东铮把秧宝放在诊床上,脱去小裙子做了遍全身检查,看身上有没有动物咬的伤口,有的话是哪种动物。
  半晌,陆医生确定道:“秧宝没事。我给你也号号脉,检查一下。”
  完了,分别给写了张证明。
  沐卉那边,陆医生带着陆湘走了一趟。
  与之同时,陈医生和医疗队的人想办法跟各大医院联系,从就近的市里,调了六支疫苗、2支血清。
  司机要等疫苗、血清过来,再带着没报上名的医护人员回去。
  颜东铮把秧宝托付给留在这儿学习的陈医生,骑上沐卉来时借的自行车,先一步回农场。
  第7章
  整个东山连绵起伏,约有600多平方公里,有多个大大小小的山头组成,在这么一片宽阔的原始森林里找一个孩子,无疑是大海捞针。
  它还不像昨天,昨天他们上山找人,秧宝已经爬到了林边,身后是她爬行的痕迹和一个清晰的方向。再则,几个孩子年龄不大,体力有限,跑的不远。
  哪像今儿的颜竟革,跟吃了追加肥似的,四肢捣腾的飞快,他们一众退伍兵愣是没一个追上他的,追不上也就罢了,他还会掩藏痕迹,堪比部队里的侦察兵。
  简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