秧宝“嗯”了?声,接过?腊肉一把?塞进嘴里,扯着自?己的小兜兜给他看?,含糊道:“太奶、太爷,叔外公、叔外婆、舅妈给的见面礼。”
  “我也有。”竟革放下筷子,一把?掏出来堆放在餐桌上,一人五毛,两块五。
  “不少哦,”颜明知笑?道,“改天带你们买个?存钱罐,自?己存起来。”
  竟革瞬间傻眼了?:“不能花吗?”他还想去小卖铺买果味饼干、红虾酥、果丹皮吃呢。
  “可以呀。”颜明知从?不要求孩子一定要怎样,每个?孩子的性格、爱好都不一样,他们成长?的路上,要的不是家长?的否定,而是爱与尊重。
  沐卉胳膊肘抵抵颜东铮,轻声道:“爸爸的病,医生怎么说?”
  懿洋、竟革和秧宝齐齐看?了?过?来,目带关切。
  不等颜东铮回答,颜明知便笑?道:“没事,医生说让我放松心情,平常吃好,睡好,不用吃药,过?段时间自?然就好。”
  秧宝立马夹了?块腊肉放他碗里:“爷爷多吃肉肉,长?胖胖。”
  竟革看?着筷子上他刚夹的两块肉,眼一闭,把?筷子往颜明知面前的碟子里一放:“爷爷吃。”
  颜明知笑?着低头吃了?:“谢谢竟革秧宝。”
  懿洋掰了?块馒头给他。
  竟革瞪大?了?眼:这样也成!
  颜明知被逗得又是一阵笑?。
  用完饭,秧宝、竟革继续写信,颜东铮过?去看?了?眼,拿起纸笔,给韩连长?、陆铭和司务长?等人写几句新年祝福。
  颜明知在餐桌上铺开红纸,写春联、福字。
  懿洋帮忙裁纸。
  秧宝又坚持写了?两封,就写不动了?,跑来看?爷爷写春联。
  “秧宝想学吗?”
  龙飞凤舞的好漂亮啊,而且一张纸,写不了?几个?字就满了?,比她?握着铅笔一个?字一个?字写信快多了?:“想!”
  颜明知搬了?个?小凳让秧宝站上,蘸了?蘸墨,教秧宝握笔,小手?握好,他扶着秧宝的手?,慢慢地?在红纸上写下一个?“春”字,边写,边跟秧宝说笔画顺序。
  “哇!”秧宝一脸惊喜,“好漂亮哦。爷爷,再?来一个?。”
  “好,听咱们秧宝的,再?写一个?。”颜明知笑?着将刚写好的“春”字移开,扶着她?的的手?又写了?一个?。
  竟革听着秧宝的欢呼,心痒难耐,丢下写了?一半的信,跑来看?了?两眼,跳着叫道:“爷爷、爷爷,我也要,我也要写‘春’字。”
  “好、好,爷爷教竟革写‘春’字。”
  懿洋裁好所有的红纸,站在一旁看?了?会儿,拿起一支狼毫,蘸了?蘸墨在裁下的边角料上试着写了?个?“春”字。
  很失败,上面三横粗细不一,“人”字,撇没写开,捺又短又粗,下面的“日”字成了?一团墨点。
  颜明知余光扫过?,笑?了?声,取了?两只小号的毛笔给竟革秧宝,让他们在一旁练习,腾出手?来教懿洋。
  懿洋握笔没问题,颜明知就教他入笔、行笔和收笔。
  写到最后,秧宝挑了?几张自?己写的“春”“福”字,又跟竟革、懿洋要了?几张,递给爸爸,让他明天塞进信封,给大?家寄去。
  **
  沐大?成一脸颓丧地?下了?公交往家走,没走几步,就见又一辆公交开来,在他身后停下,随之车门打开,一群人涌了?下来,然后就有一道熟悉声音,哼唱着歌儿往这边走来。
  “冬儿。”
  “五哥!”沐冬儿快跑几步,走到沐大?成身旁,笑?道,“你是来接我的吗?”
  他们住的虹镇老街乱的很,大?白天都有人打群架、抢包、偷窃,还有小青年冲过?往的女孩吹口哨,平常沐冬儿上学回来晚了?,不是爸爸沐满仓来接,就是二哥、五哥。
  沐大?成扯了?下唇,想笑?,没笑?成:“不是,我也是刚回来。”
  沐冬儿掏出包包里的手?电推开,瞟眼五哥的脸色,小心问道:“相亲没成?”
  沐大?成闷闷地?“嗯”了?声。
  沐冬儿急了?:“为什么啊?”
  那女孩她?见过?,一米五四的个?儿,皮肤粗糙,八字眉小眼睛,一脸的雀斑,普通得丢到人群里找不到,再?看?她?五哥,一米七八的大?高个?儿,剑眉大?眼,皮肤白净,收拾得干净利落,哪里配不上她?了??
  “她?有什么好挑的!”沐冬儿气得跺脚。
  沐大?成苦笑?:“她?倒是没说啥,主要是她?妈妈不同意,嫌咱家没房,还……”
  还要他结婚后,上交所有工资、奖金。
  这怎么可能,他的工作是大?哥让出来的,不往家拿点钱,大?哥一家三口吃什么、穿什么,还有爸爸的病……
  沐大?成虽然没说完,沐冬儿差不多也猜出来了?,咬了?咬唇,沐冬儿恨恨地?踢了?脚地?上的冻泥:“再?找,我就不信你会跟二哥一样,三十多了?,也没人愿意嫁。”
  “冬儿!”沐大?成斥了?句,“不许这么说二哥。”
  “我说什么了?。”沐冬儿生气地?嘟了?嘟唇,“现在我出门,人家都笑?话我,说我有一个?老光棍哥哥。”
  “你还说!”沐大?成真生气了?,“二哥要不是为了?咱俩,他能一次次被人退婚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被人退婚,那是咱们家没办法给他弄一间像样的婚房?至于说他养家,那不是应该的吗?他顶了?妈妈的工作,再?不给家里一部分钱,光靠爸爸一个?人的工资,咱俩别说上学了?,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风。”
  沐大?成一噎,喃道:“大?哥这些年也没少往家里寄钱。”
  是啊!沐冬儿闷闷地?踢着地?上的泥疙瘩,二哥这些年本来也赞了?些钱,原打算修一下屋子或是在郊区买一间砖瓦房,找个?人结婚,结果,爸爸又出事了?。
  生活咋就这么苦呢,每每刚看?到希望,就来一棍子,兜头闷下来,砸得人骨碎筋断、苟延残喘。
  沐冬儿长?长?吐了?口气,晃了?晃手?电筒:“也不知道三姐过?得怎么样?我真怕……她?像四姐一样,又是一身疤地?回来了?。”这个?家,真的经不起一点折腾了?。
  沐大?成沉默不语,最近回城的知青不少,能找到工作的却是寥寥无几,很多男青年都成了?街上的盲流。
  两人议婚那会儿,二哥去颜家附近打听了?,三姐夫就是一个?二流子,打架斗殴样样行,唯有学习一塌糊涂。
  家里条件虽然不错,可惜是个?讨人嫌的,爹不疼、娘不爱,一出生就被送给姑姑养,长?到记事才被接回去。当年要下乡,他爹要护他姐,他姑要护他表哥,他就成了?一个?没人要的可怜虫。
  这会儿回来,只怕住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工作了?。
  唉!沐大?成忍不住想,要不要把?工作让出去?
  两口子要养三个?孩子,总得有一个?上班挣钱吧?
  越想心情就越沉重。
  沐冬儿也好不到哪里去,她?都在想,要是三姐带着姐夫孩子回来住,她?今晚住哪?
  她?和娜娜住的屋子,比二哥五哥那间大?点,腾出来,挤一挤倒也能让三姐一家五口住下。
  郑大?梅急坏了?,这都七八点了?,老五老六怎么还不回来。
  沐大?同给父亲喂完药出来,看?眼月色下雾蒙蒙的街道,披上打着补丁的军大?衣:“我去站牌接接。”
  街上路灯早就坏了?,家里就一把?手?电也被冬儿拿走了?,沐大?同腿不好,郑大?梅可不敢让他走夜路:“你在家守着,我去。”
  “妈,外面冷,我去。”
  两人正争执呢,沐大?成和沐冬儿回来了?。
  “妈,大?哥。”
  两人齐齐松了?口气,郑大?梅气道:“你俩咋回事儿,都不看?时间的吗?一家人等你们吃饭,饭菜热了?一回又一回。”
  沐冬儿撇了?下嘴:“我连手?表都没有,上哪看?时间?”
  沐大?成戳了?下沐冬儿,叫她?别跟妈妈顶嘴。
  自?从?父亲瘫痪后,妈妈的脾气就越发火爆了?。
  果然,就听郑大?梅怒道:“没手?表怪我了?,怨我没本事,给你们买不了?表……”
  厨房里,娜娜下意识地?捂住了?双耳。
  戚彩瞪她?:“又没骂你,你捂什么耳朵?”
  娜娜吐吐舌头,放下双手?,悄悄走到门口,冲沐冬儿打了?个?手?势。
  沐冬儿“噗呲”一声笑?了?。
  郑大?梅:“……”
  无奈地?摆摆手?:“洗手?,吃饭。”
  沐冬儿四下看?了?看?:“妈,三姐、姐夫和孩子们呢?”
  沐大?成洗手?的动作一顿,跟着望了?过?来:“没来吗?”
  郑大?梅翻了?个?白眼:“这么晚了?,他们不回家啊。”
  兄妹俩一愣,齐声道:“家属院那两室一厅,她?婆婆让他们一家住?”
  “住哪,阳台吗?”
  这话问得郑大?梅一下子想起来了?,东铮上面还有一个?大?哥呢,两间屋子,公婆一间,他大?哥夫妻一间。
  他大?哥家的那俩孩子,大?的十一二岁,小的也有十来岁,这么大?了?,不可能还跟父母挤在一间屋子里。那住哪,客厅、还是阳台,小卉、东铮和孩子们呢,还有地?方?挤吗?
  沐大?同攥了?攥拳:“明天我过?去看?看??要真是这样,倒不如接回来呢。”
  沐大?成跟沐冬儿相视一眼,没敢说话,怕再?说两句,爸妈连带大?哥这一夜该担心地?睡不着了?。
  娜娜拽拽戚彩的围裙:“秧宝没地?方?住吗?”
  戚彩摸摸娜娜的头,觉得应该不会,光看?一家人的穿着,哪像婆家不管的样子。
  沐卉那一身没有一两百可下不来,东铮一身更贵,还有秧宝身上的那件外套,她?在百货商店看?了?,领子、口袋是狐狸毛的,要79元。
  不过?,她?也听丈夫说了?,三妹自?小爱美,虚荣心极重,十五六岁就宁愿饮水充饥,也要攒钱买布拉吉穿。
  也许……只是面子光。
  不然谁家给孩子买衣服不是大?两号,可看?懿洋、竟革和秧宝的衣服都是刚刚合身。唉,多半是借的。
  戚彩情胡思乱想了?会儿,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招呼道:“大?成、冬儿快洗手?,今晚有你们爱吃的炒腊肠,腊肠是你们三姐带来的。”
  两人听得一愣:“怎么还带腊肠了??”
  多贵啊!
  “嗯,她?还带了?咸肉、西瓜、柚子、香蕉和芒果。”
  沐冬儿凝眉:“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