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行舟再拿着由自己润笔过的功课,偷偷给萧青冥抄,你一句我一句,不亦乐乎,于是每天两人都有大把时间四处晃荡玩耍。
  萧青冥觉得简直没有比喻行舟更好的朋友了,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睡觉都呆在一起,两人都收获了快乐,而小怀王呢?
  哦,他收获了两人份的功课。
  直到终于有一天怀王得知了真相,怒气冲冲跑去找喻行舟算账,谁知后者只是微笑着循循善诱:
  “怀王殿下您瞧,最近您的字练好看了不少,就连您皇兄看了都称赞,难道不是臣的功劳吗?”
  怀王:“……”
  信你个鬼!
  不知思绪怎么就飘到了莫名不相干的地方,萧青冥想着想着,觉得有些好笑。
  嘴角刚刚翘起一点,他突然意识到现在不是追忆过往的时候,连忙坐直了些,板正表情。
  “叶将军起来吧。即便如此,老师私自调兵,终究不合规矩,更何况,万一战局估计失误,又或者羌奴国趁机叩边骚扰边境,很可能造成严重后果。”
  萧青冥微微前倾,撑着书桌托住下巴,慢条斯理地道:“朕当然明白老师一片拳拳爱护之心,可是朝野之中悠悠众口,又有御史,老师您说——朕该罚吗?”
  黎昌和叶丛都不好再说什么,古怪的视线在二人中间看来看去。
  喻行舟轻轻叹口气,垂下眼帘:“陛下说如何,臣便如何。”
  萧青冥终于露出一点满意的微笑,这些天来喻行舟总是态度强硬,但凡有一点缝隙都试图与他扳手腕。
  从暗中推动逼宫、处置叛党、禁军统领人选,到与燕然的战事,总是想方设法让自己听从他的安排。
  虽然最后的结果都如了萧青冥的意,可他的老师也从未像今日这般示弱和低头。
  他忽然很想知道,现在的喻行舟野心几何?离游戏记录中的80野心,还差多少?
  “看在老师忠君体国,且没有惹出大乱的份上,此事下不为例。”
  萧青冥顿了顿,慢悠悠地说出最终目的:“不过,为了老师在朝中声望着想,还是不要再继续插手军务才是。”
  黎昌和叶丛还有张束止等武将,同时眉头一跳,皇帝果然还是十分忌惮文武勾连,防备着摄政的。
  尤其是叶丛和张束止,更是忐忑不安,这几年他们一直暗中听命于喻行舟,也不知道皇帝心里会不会有猜忌。
  从前皇帝不管事,政务军务都恨不得由旁人帮他打理了,现在突然又变成了另外一个极端,大事小事都要抓在自己手里才好。
  喻行舟沉默许久没有说话,半晌,却说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话:
  “军权为陛下所有,本也是应当,如果这是陛下的处罚,臣自甘遵从,只不过,陛下素来赏罚分明,既然罚了臣,那么臣调兵护驾的功劳……”
  萧青冥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就听喻行舟慢吞吞地道:“陛下打算如何奖励臣呢?”
  萧青冥:“……”
  啧,果然不愧是你,半点亏不肯吃,比小时候还黑。
  明明有错的是他,居然还敢厚着脸皮理直气壮找自己要奖励。
  他就说怎么突然肯服软了,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萧青冥脸上不动声色,心里转眼盘算了无数种整治对方的办法。
  喻行舟那副永远胜券在握、淡然自若的样子,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真正放在心上,萧青冥就牙根痒痒,忍不住想看看那张俊美的脸孔,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那时的仇,他可都记着呢!
  萧青冥冷笑一下,正要开口,书盛正好从外间进来,快步走到他身侧,低声道:
  “陛下,禁军有变!”
  萧青冥一怔,眉骨压低:“怎么回事?说清楚。”
  书盛道:“您之前要求清点禁军名册,重新整编,排查老弱病残的事,这几日由秋副统领在主持,秋副统领捉了好几个老资历的将领,要将他们下狱问罪。闹起来了。”
  黎昌面色微变,禁军将领那些事他多少知道一些,但情况实在复杂,牵连甚广,即便是他也感到棘手,难以处置。
  “陛下,那几个老资格的将领都是勋贵之后,背后都有靠山,秋副统领年纪轻轻骤登高位,行事只怕过于激烈……”
  “哦?”萧青冥挑眉,眯了眯眼,冷笑一声,“他们有靠山,难道秋朗没有吗?”
  “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难道不知,秋朗背后的靠山是朕?”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唯喻行舟幽幽的视线落在萧青冥脸上,薄唇抿紧,又缓声道:“不知这位秋副统领,是陛下从哪里得的良才美玉,竟如此……器重。”
  作者有话说:
  萧:新手登录送的呢!:)
  第28章 轩然大波
  空气中似乎泛着一丝微妙的酸味。
  萧青冥暗自一笑, 臣子们争夺圣眷天然的嫉妒心,就连老师也无法免俗吗?
  可惜抽到ssr的快乐,他无法跟人分享, 旁人是不会懂的。
  他站起身,假装把喻行舟提出的讨要奖励忘在脑后, 面上是一派严肃:“去禁军大营看看。”
  ※※※
  中央禁军大营。
  启朝中央禁军号称十万在籍人数,但由于中高层将领间不公开的秘密,实际人数仅七万出头, 后勤兵占了一万,老弱病残和关系户不计其数。
  按照对上不对下负责制度,高层将领称都统, 只需控制少数几个心腹中层指挥使, 由指挥使控制下面的百长、伍长等小军官,从而掌控一个营上万士兵。
  在这样的制度下, 将领有时候都不知道底下士兵确切人数, 底层士兵往往成了将领私兵,将领一言可决生死去留,士兵们只知有将军而不知有皇帝。
  将领一手提拔中层指挥使, 双方是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的牢固利益关系,皇帝既不认识、也无法越过将领直接微操命令指挥使。
  因而每个将领的人选就变得极为重要, 背后的各个势力,遍及地方、朝堂、甚至宗室, 也经常为了禁军一个将领位置, 你争我夺明争暗斗, 打的头破血流。
  毕竟掌握一个将领名额, 就相当于掌握住下面一万兵额的武装力量, 还有朝堂拨给的粮饷,偌大的利益面前,谁不心动?
  目前的禁军中,超过七成的将领和指挥使,来自勋贵之后,剩下的三成,也多多少少有些关系,能靠军功往上爬的,几乎是凤毛麟角。
  大营的空地上,此刻聚集了大量中层军官和底层士兵们。
  在此之前,禁军副统领秋朗,正带着手下,拿着士兵名册,一个营一个营挨个上门要求点兵,清查空额,清退其他不符合禁军要求的老弱病残。
  起初,众禁军将领们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对这位天子跟前的红人还算客气。
  除开后勤营,主力军的六位将领和指挥使,纷纷亲自出来迎接他,场面话说了一套又一套,又是宴请,又是送礼,希望秋朗只走个过场,大家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谁料,这位上任还不到是十天的副统领,压根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
  既不吃酒,也不收礼,礼物都整整齐齐堆在营地门口放着,口吻极其强硬地要求诸将领把手下士兵全部集中,给他检阅。
  他命人点燃了一根足以燃烧半个时辰的粗香,但凡没有在香燃烧完毕前,传令所有士兵集合的将领,统统军法处置。
  这可把禁军诸将气坏了,但人家身为副统领,走马上任要求点兵,倒也不算出格。
  众人无奈,只好捏着鼻子认了,招呼心腹集合士兵。
  本以为,对方只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借此竖立一下军中威望,让大家低头服从他这位空降来的副统领。
  不曾想,秋朗手里拿一本名册,竟当真派人对照名册逐个点兵,半点也不通融,更不讲究所谓人情世故。
  这还得了?虽说吃空饷、喝兵血是人人皆知,从上到下,从中央到地方普遍成风的行为。
  除却贪欲作祟,人在官场,有时也需走动上下打点关系,才能拿到更好的装备,更多的兵额。
  毕竟朝廷经常拖欠粮饷,不挪扣一些,连自己都要喝西北风,哪里还能养兵?
  但人人都做,却不代表,可以任由这个秘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吃掉的空饷,也不全由将领们收入囊中,大头更多的孝敬了朝中大员,甚至宫中,这要是捅了出去,要牵连多少人?简直不敢想象。
  众人急得火烧火燎之际,全无顾忌的秋朗已经开始拿禁军开刀了。
  第一营在籍士兵一万,实查士兵仅七千人不到,一个都统、三个指挥使全被他当场拿下。
  第二营更离谱,实查士兵仅占在籍人数六成,几乎吃掉了一半,从都统到指挥使,也全军覆没,统统被抓。
  秋朗掌管着红衣卫和昭狱,恨不得立刻就要将这些家伙下狱拷问。
  剩下的几营,所有的军官顿时傻眼,几乎人人自危,这样查下去,他们还有活路吗?
  大营之内,几个将领军官聚在一起,吵吵嚷嚷的声音几乎把营地掀翻。
  “那个秋朗是要干什么?我们禁军跟他什么仇什么怨?怎么就抓着我们不放呢?”
  “他到底想要什么?钱?权?给他就是了,他要我们奉他为主,我们也没说不配合啊!”
  其中最年长的将领姓徐,祖上曾是跟随过启朝开国皇帝的从龙功臣,身上甚至还有荫得的爵位。
  他年逾四十,与宗室郡王有姻亲关系,根本没把秋朗这个来历不明的空降上司放在眼里。
  徐都统沉声道:“这个秋朗,乃是陛下心腹。这次清查禁军,很难说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他自作主张,借着皇帝的虎皮狐假虎威。”
  他手底下的指挥使左手只有四根指头,小拇指因护卫徐都统意外折断过,人称外号左四。
  左四皱着眉头道:“那万一是陛下的意思,怎么办?我等可是刚刚从燕然大军手里,血战了几天几夜,才保卫了陛下和京城。”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众人对皇帝强烈的不满:“可不是嘛!我们为陛下和大启出生入死,这才几天呐?陛下就要过河拆桥不成?”
  “大家都是给朝廷卖命的苦命人,每天日子紧巴巴的,一点粮饷还经常拖欠。吃几个空饷怎么了?大家不都这么干?”
  “前几日城墙血战,我可是几天几夜都没合眼,亲自带人杀了好几个燕然军呢!”
  其他人翻起白眼:“你就吹吧你,难道你不是待在后面,指挥底下士兵往前冲吗?”
  “好了,别吵了。”徐都统一发话,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望着他,希望他说句公道话。
  徐都统目光闪烁:“我等不能坐以待毙。大家别忘了,我们都是勋贵之后,勋贵是什么身份?那就是功臣。再说,全京城上下的百姓,都知道我们禁军在京城之围中立下汗马功劳。”
  “若非我们拼死抵抗燕然军,京城早就被破了!”
  “我们不仅仅是功臣之后,我们自己就是功臣!”
  “你们说,陛下若是圣明,会为了一点心照不宣的小事,行那飞鸟尽良弓藏、兔死狗烹之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