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面对这一米一的障碍,要想拿捏好最佳的起跳时间,那是难上加难,而一旦拿捏不好,面对的注定是失败。
  于是叶天卉看到,那障碍物绊住了马前腿,马上少年也瞬间被摔到了障碍物前。
  接二连三的失利让看台上的人神情凝重起来,毕竟大家也都希望挑选到种子选手,希望能找到最有资质的虫仔!
  叶天卉的视线却一直不曾离开那个黑发少年。
  她知道在这种决定命运和将来的筛选中,必然有人残酷地被淘汰出局,还可能受伤,可能丧命,这就是命。
  就像那么多人自怒海而来,有多少人葬身海底,能够顺利抵垒的也不过是少数罢了。
  那个黑发少年身体僵硬地趴俯在马上,湿透了的马毯紧紧裹着他瘦弱的身体,看得出他也很紧张,这对他来说毕竟是从未有过的经历。
  不过好在,他的速度再次放慢了一些。
  叶天卉这么看着黑发少年时,其它人也都关注到了,那个挑选了他的秃头训马师也激动起来,低声喊着“加油”。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大家看着他终于抵达了那处转弯,看着他那匹马高高抬起前腿,之后,纵身一跃——
  人们伸直了脖子探头看——
  在那风雨交加中,叶天卉看到了jessie的低呼:“太棒了!”
  那个秃头训马师也兴奋地大叫:“过去了过去了!”
  黑发少年在越过那道障碍后,显然也放松了,而接下来的九道障碍并没有什么难的,他骑着马轻松跨过,终于第一个抵达了终点。
  他成功了。
  叶天卉的视线扫过那跑道,后面的骑手吸取了黑发少年的教训,有的同样成功了,有的却依然落马。
  于是几家欢笑几家哀嚎。
  那秃头训马师跑过去,伸手扶住了少年。
  经过这么剧烈的运动后,显然少年全部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身体也是软的,看上去没有半分力气,手指头都在颤抖。
  那秃头训马师把他抱下马后,又用一块干净的马毯递给了他,给他裹上。
  少年瘫软地坐下来,两手紧紧攥着毛毯,手指都在颤抖。
  有人喂了他两口水,他抿下后,似乎才勉强好一些。
  之后,他侧首,望向了叶天卉方向。
  四目相对间,叶天卉看到他漆黑的眸子仿佛有些失神。
  他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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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跑到一旁的三层观赛台上,三楼是贵宾包间,叶文茵和叶文敬坐在包间柔软的沙发上,隔着大落地玻璃看着窗外的情景。
  这次他们过来其实也想趁机看看有潜力的练马师和骑师。
  叶文茵一直拧眉看着场外的情景,她自然看到了雨中的叶天卉,也看到了那些虫仔选拔的场景。
  她这么看着,喃喃地道:“我怎么觉得,刚才那个北妹对一个虫仔说了什么,他们认识吗?”
  叶文敬茫然:“没有吧,我怎么没看到?”
  叶文茵看着叶天卉,看着那得胜归来的虫仔,道:“这个北妹心思好重。”
  对此,叶文敬倒是赞同:“这种人给她一点颜料就能开染坊!”
  台下,雨停了,叶天卉跟着jessie回到了马厩,他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干。
  赛马是精贵的,这么淋了一场雨,他们需要给马沐浴,沐浴过后还要擦干,需要仔细照顾好。
  不说别的,只沐浴就是一个复杂的工作,jessie带着叶天卉领了那两匹马进入沐浴房,沐浴房里开着空调很暖和,且供应二十四小时的温水。
  两个人将沐浴露稀释在水桶中,之后用海绵蘸了涂抹在马身上,再仔细轻柔地擦拭。
  这么擦着的时候,jessie便不免埋怨起来,他觉得自己的马受了大委屈,又觉得那些人胡来。
  叶天卉记起那黑发少年:“那几个孩子算是通过考核了,以后就会留下来是吗?”
  jessie点头:“他们通过考核后,留下来,会跟着训马师做训练,如果时机合适,可能参加一些内部赛。”
  叶天卉:“他们挣钱多吗?”
  这时候沐浴露已经涂抹得差不多了,jessie小心地擦拭着马蹄的底部,随口道:“不多,他们跟着他们的训马师,工钱没多少,比我们少,如果他们赢了比赛,大头也是被马房分,他们自己分不了多少。”
  他耸了耸肩:“不过有一句话叫做聊胜于无,多少也能分一些嘛!”
  说话间,他已经拿起水压枪,准备给赛马冲水了。
  叶天卉站在一旁,准备了干净的毛巾等物,等会冲过后就得赶紧给赛马擦干保暖。
  她想起那黑发少年,想着他应该是通过了。
  通过了的话,至少能有一个生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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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essie给她打了一个高分,综合她前面的成绩,她顺利通过了考核,被通知说明天可以来上班了,在她见习期间一个月工钱是一千八百港币。
  并不多,但是已经很好了,其实来香江做工的那些内地人在码头扛一天的货也就是两千港币而已。
  搞掂了工作后,她心情也很好,离开马场,她找了一处公共电话亭,给顾时璋摇电话。
  能拥有一份工作对她来说实在是莫大的好事,况且还是一份可以近距离接触赛马行业的工作。
  顾时璋帮她介绍了这么一份工作,她觉得应该郑重感谢下。
  她琢磨着,该怎么报答呢?
  其实她明白,顾时璋的经济条件很不错,他在英国拿到的策骑师证书,还曾经去南非参加比赛,这次过来香江,显然他是专门为了那匹拢光来的。
  既然有人专门雇佣了他过来照顾拢光,这种价格应该很高,换言之他是一个身价很高的专业技术人员。
  再说他还住在跑马地,那边都是豪宅。
  他这样的条件,自己请他吃饭,或者送他什么礼物,他都未必看得上。
  至于其它的,她也没什么能帮他的了。
  她这么想着,便听着那边的电话铃声,电话响了半天,才被接起来。
  那边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传来:“你好,我是顾时璋。”
  叶天卉便笑了:“我是叶天卉。”
  然而相对于她的欣喜和热情,对方却是反应凉淡:“哦,叶小姐,是有什么事吗?”
  叶天卉意外:“你是不是在忙?那我回头再找你吧。”
  顾时璋:“也不算忙,有什么事你说就是了。”
  叶天卉只好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今天通过考核了,这马场的待遇还挺好的,环境不错,确实也有助于我了解赛马,我挺满意的。”
  顾时璋:“你喜欢就好。”
  叶天卉:“所以我想着,如果你不忙的话,有时间我请你吃饭吧?”
  她说完这话后,电话那头就没声了。
  如果不是隐约能听到他规律的呼吸声自电话筒中传来,她都要以为他已经挂掉了。
  她疑惑:“怎么了?你很忙是吗,太忙的话就算了?”
  顾时璋却在这个时候开口,声音很淡很淡:“上次的马票挣钱了?”
  提起这个,叶天卉便笑了:“对,挣了!”
  她声音压低了:“一下子回来四千港币,我现在有六千多港币了,感觉发财了!”
  顾时璋听着她那压也压不住的愉快声调:“这么开心?”
  叶天卉:“那当然了,我看你不太缺钱的样子,你自然不懂没钱的苦,更不懂饿肚子的苦!”
  顾时璋:“哦,是吗,你饿过肚子?”
  叶天卉:“饿过啊……”
  顾时璋:“什么时候?”
  叶天卉便含糊起来:“饿过不少次呢。”
  顾时璋却紧追不放:“你详细说说。”
  叶天卉心里发苦:“你干嘛问这个?”
  顾时璋:“我最近很忙,心情不好,胃口也不好。”
  叶天卉:“?”
  顾时璋:“听听别人饿肚子的故事,心情一好,也许胃口就好了。”
  叶天卉:“??”
  她拧着眉,有些不敢相信地喃喃道:“你怎么这样!”
  顾时璋声音凉凉的:“怎么,不行吗?那就算了。”
  叶天卉听着他那声音,寡淡得很,和以前完全不是一码事,就像变了一个人,又或者仿佛自己得罪他了一样。
  她便顿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一时竟想起许多,比如御书房里,圣人那凉淡的目光。
  有些人他们就是这样,喜怒无常,你永远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们,偏偏又问不得,谁让君心难测呢!
  她深吸口气,到底是道:“既然你忙着,那就算了,等回头你有时间,或者有胃口的时候,我再找你吧。”
  顾时璋:“你——”
  他还没说完,叶天卉就直接挂了电话。
  挂上电话后,叶天卉还是有些气不平:“我想请他吃饭,也是想感谢他,他何必呢,倒像是我欠了他八百块!”
  “虽然我欠了他人情,但我心里也不是不感激,他何必对我这么冷淡?凭什么要我低声下气,我得罪他了吗?”
  叶天卉想起昔日那个天恩难测的帝王,冷哼一声:“你又不是他!我才不怕你!”
  这时候,却听那公用电话铃声响起,显然是有人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