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云雾喉咙中发出模糊的声音,仿佛是回应她。
  她苦笑:“还是我的马好。”
  她爱怜地抚摸着它:“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养你一辈子,你看,那地狱王者被主人转卖了,你不用害怕,你永远都是马厩中的小王子,我活着一日,你就能享受一日,为了你,我一定往上爬,永远站在金字塔的最顶尖。”
  自从把腾云雾接过来后,腾云雾这日子确实过得滋润。
  腾云雾的床铺是最厚实上等的稻草,而每天的粮食都是进口的北加州牧草加燕麦。
  她还会让兽医密切关注着腾云雾各方面的表现,也会定时抽检腾云雾的粪便,以便及时发现腾云雾的营养均衡问题。
  腾云雾已经是整个马场最受宠最悠闲的那匹马,它这辈子唯一的烦恼也就是有些胖对健康不利,需要每天跑几圈减肥。
  她温柔地抚摸着腾云雾的马脸:“其实你如果想和它们一样参加比赛,也可以,你想跑就跑,不想跑就不跑,都没关系。”
  “总之,我会对你好,永远爱你,至于他………”
  她嘲讽勾唇一笑。
  骗了她的人,她当然以牙还牙,骗回去。
  这时候,便听到了脚步声。
  那是一种非常轻盈的脚步声,轻盈到让人怀疑那不可能是人类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一下下地响起,最后来到了她身后。
  叶天卉没有回头,她抬起手为腾云雾挠痒,看着腾云雾享受的舒服样子。
  终于,那个脚步停在了叶天卉身后。
  他显然经过身体的深度训练,以至于如今的他站在她身后,轻盈缥缈到几乎没有存在感。
  甚至,她几乎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她终于停下手中动作,转身,看向他。
  他穿着一身黑色训练服,微垂下后颈,浓密的睫毛更是耷拉着,阴影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他好像一直都这样,从来没变过,犹如一尊黑色的雕塑,没有呼吸,没有喜怒。
  叶天卉:“你知道了,对不对?”
  她说出这话后,林见泉睫毛颤动了下,之后抬起。
  他幽深的视线便缓慢地落在她脸上。
  之后,他用很哑的声音道:“是你。”
  叶天卉:“这算是一个惊喜还是一个惊吓?”
  林见泉抿着干涩的唇,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
  显然,他只知道自己的合同被转让,并不知道买主是她。
  叶天卉又问:“你母亲呢,现在怎么样了?”
  林见泉:“她很好。”
  他又补充说:“我现在有了不错的奖金,我母亲的朋友替我照顾着她。”
  叶天卉:“那你回去看过她吗?”
  林见泉摇头:“没有,不需要。”
  他低声道:“我会害怕,害怕她动摇我的心,我不需要看到她,她也不需要看到我,我只需要努力往前走,努力挣更多钱。”
  叶天卉:“那你明天回去,去见她一面吧。”
  林见泉:“我不想回去。”
  叶天卉:“现在你的合同在我手中,你是我的人。”
  林见泉陡然听得这话,怔了下,睫毛掀动间,他看向她。
  叶天卉面无表情:“现在我让你回去,这是你工作的一部分,不要问我为什么,没有原因。”
  她淡声道:“我希望以后你能适应我的风格,跟着我干,学会听话,学会说是。”
  林见泉望着叶天卉,此时的她清冷无情,仿佛一个握着长剑的将军,要求他的服从。
  他低声道:“我知道,我会听你的话。”
  叶天卉:“等你看望过你的母亲,来见我吧。”
  林见泉垂下眼:“好。”
  叶天卉:“回去训练吧。”
  林见泉却不走:“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叶天卉神情淡淡的:“嗯?”
  林见泉:“你……心情不好?”
  叶天卉的视线陡然扫过去。
  眼风冷锐,寒若冰霜。
  这是昔日沙场上淬炼出的锋利,在这双冷漠的瞳孔中曾经印下多少寒光冷铁血雨腥风。
  任何人被这样冷漠的眼神望着都会凉透后背,都会为之低头。
  不过林见泉却挺直了纤瘦的背脊,安静地望着叶天卉。
  他固执地望着她,瞳孔浓黑,仿佛浸了墨汁一般。
  他轻声问:“你不开心,是不是?”
  叶天卉眼底的锋利逐渐缓和下来,之后,她终于收回了目光。
  她淡声道:“我心情确实不太好,不过这并不重要。”
  对她来说,这些并不影响什么,太阳依然会升起,夜晚依然会降临,该做的事还是会做。
  人生就如沙场,在这刀刀见血的沙场上,最不重要的就是个人的好恶情绪。
  关键时候,她完全可以将所有的情绪波澜压下。
  林见泉微抿着苍白的唇,就那么专注地看着她。
  他没再说话,但是叶天卉读懂了他的眼神。
  他觉得很重要。
  叶天卉走到他身边,端详着眼前的林见泉。
  窗外的光线穿过马厩木头格子窗照进来,马厩中很安静。
  而就在这静谧的光线中,他的脸庞依然隐藏在阴影中,晦暗不明,那双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那是一双明明足够冷静却又仿佛藏着火的眼睛。
  她轻笑了下。
  于是林见泉便觉,他看到暖阳洒在清澈的冰河上,剔透而温暖。
  之后,他听到她道:“回去见你妈妈吧,等你回来后,我有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第54章
  叶天卉让司机直接驱车过去顾时璋家的楼下。
  那算是香江最为繁华的地段之一了, 楼起得很高,路便有些狭窄。
  叶天卉自路边往上看,却见两边楼房的穹顶似乎是弯曲着要向中间某个点靠拢一般, 会给人一种错觉, 这逼仄的空间越发被压抑了。
  这样的楼房中, 严丝合缝地住了不知道多少人家,而他的那处就安置在她望也望不到的高处。
  叶天卉沉默地站在那楼下,她看到身边来来往往的人。
  香江的节奏总是很快,行色匆匆,以至于她睁开眼睛看到一拨人在跨出, 闭上眼睛再睁开,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拨人。
  这里如同急速的流水一般在动, 想停歇都不能。
  初来香江时, 这里入眼的都是陌生和新奇,是她从未接触过的,她又怎么会想到,那千古年前的圣人, 他竟活在这么一片天空下。
  他就是曾经身边匆忙走过的陌生人之一。
  其实两个人交往到现在,她对这个人了解很少, 有顾时璋仿佛不经意的隐瞒,也有她自己的躲避。
  她喜欢顾时璋,因为她是顾时璋,也因为他像极了曾经的那个人。
  她这么看了半晌,到底转身要离开, 谁知道就在这时, 却听到一个声音:“天卉。”
  在那汽车喇叭和喧嚣的人群中,这声音清朗好听, 就那么传入叶天卉耳中。
  她看着那声音来源处,却看到马路对面,顾时璋拎着一个袋子,正要往这边过来。
  视线相对间,他眸中瞬间泛起笑意,之后冲她招手:“你不要动,我过去。”
  马路上来来往往都是车辆人群,他等着车辆过去,而叶天卉远远看着,却见秋日的阳光下,他穿了白色休闲运动衣,笑得矜贵温润。
  于是突然便有一种宿命感,会想起昔日青砖城墙上,那个俯首冲着自己笑的人。
  她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
  车辆穿梭间,人潮涌动,这熙熙攘攘的世界,这五光十色的人间在这一瞬间都化为时空流转中虚幻的一场梦。
  时光流转,日月婆娑,一梦醒来千年,铅字缝隙里寻觅不到的历史,她以为曾经的一切已经尽数化为灰烬,再不可寻。
  谁知蓦然回首,相隔了一层又一层的人潮,他就在那里,白衣洒脱,笑得俊朗温润。
  就好像他一直都在那里。
  心神恍惚间,叶天卉看到他已经穿过马路向自己走来,他走到自己身边,俯首笑看着自己。
  她仰着脸看过去,清风朗月一般的人物,熟悉的轮廓,垂下的眉眼,他笑着,一如千年前那般。
  顾时璋挑眉,笑叹:“这是怎么了,傻傻的?”
  叶天卉有些艰难地别过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