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尔沉吟了一会儿道:“我回去就联系兄长,兄长从北狄来此最快要两天。”
  “可以。”乔微点头。
  乔微让汤震送阿木尔离开。
  姑臧地处河西,因这里外商来往频繁,又临近北狄,所以姑臧县包括整个凉州城都有不少外族人,很多人家也都和外族通婚,所以阿木尔这般的女子在姑臧很常见,并不会引起人的注意。
  乔微算了算时间,等到阿木尔的兄长来到姑臧的时候,秦王的五千私兵正好能被解决,以此正好能给这位北狄皇子一个威慑。
  她虽然寻求在北狄的皇子中扶持一人上位,也倾向于有魏人血脉的平城公主之子,可是乔微更明白即便这位北狄皇子是大魏公主之子,但是他真正的身份仍是北狄皇子,特别是等成为汗王之后,他的心里装的还是北狄的利益。
  她从未想过让一个北狄王心向大魏,她要的不过是一个比起其他北狄人更愿意亲近大魏的北狄王,哪怕这种亲近只是为了利益,也比现在这位野心张狂的北狄二皇子好多了。
  兴连山的夜晚是寂静的美,空中星光闪闪,一轮弯月挂在空中,皎洁而安宁,见着这月色,连旁边的温珪都觉得这么好的月色是个好兆头。
  钟隽指挥着凉州团练使下的两千兵马一部分驻守在秦王五千私兵被火势逼下山取水的地方,一部分留在对面的山谷中
  点燃火箭和各种火器。
  此时对面的山林中,仿佛不知道噩梦马上要来临,将领和士兵酣睡如常。
  随着钟隽一声令下,火箭齐发,漫天而下降落在了对面的山林之中,很快山林之中就燃起了大火,随后营帐被点燃,火势蔓延整个军营。
  在火势蔓延后反应过来被派下山取水的士兵不是被射死在河岸旁就是被凉州兵斩杀在河岸旁,没有水救火,再加上又处在山林之中,很快火势越来越大,弥漫了整个山间。
  水火无情,战场上多数以少胜多的战役都是要借助水火又或是地理的绝对优势,这场争斗凭借钟隽的指挥以及这场无情的大火,彻底断送了这五千私兵的生路。
  战争就是这样残酷又无情,逃出来的私兵全部缴械投降。
  等到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乔微看着天空上的灰烟,对着温珪几人道:“如此大的火势,想来不用我们告诉冯毅,他也该知道了。”
  确实如乔微所预料的一般,在月光的映照下,大火燃烧的烟灰弥漫在天空之中,冯毅望着烟灰的方向,心中一跳,对着旁边的仆从吼道:“快给我备马!”
  等到冯毅奔到凉州城门的时候,温珪和钟隽已经在城门等着冯毅了。
  看着钟隽后面士兵压着的人,冯毅知道已经晚了,对着温珪和钟隽吼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剿匪啊。”钟隽呵呵一笑,“兴连山中有匪祸作乱,附近的村民早就民生怨沸,温大人带着凉州团练使剿匪,也邀我一起,冯将军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剿匪?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冯毅怒道,这些人真是睁眼说瞎话,匪祸和兵士能一样吗?谁家的匪盗装备地如此精良!这些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这话就怪了,为民剿匪本就是我凉州城的府务,调拨的也是我凉州军,和冯将军有何干系?冯将军隶属都护府,与我凉州城一无管辖,二无隶属,我剿匪为何要告诉冯将军?”温珪老神在在。
  温珪越是这副平静的样子,仿佛私杀秦王五千私兵就像是捏死一个蚂蚁一般简单,这副神态越是让冯毅感到愤怒。
  “谁告诉你们兴连山中的是匪祸?”冯毅怒声质问道。
  温珪依旧不慌不忙,“五千人聚集手持兵器,不是匪祸是什么?我之前特意找到钟大人询问了河西军的军籍和住所,发现河西军所有的军队并无驻扎在兴连山中的,我凉州军也没有此编制,如何不是匪祸?”
  “冯将军如此着急为这些人张目,是不是和这些匪祸认识?还是说这些人聚众在兴连山中,是受冯将军的指使?”温珪连声质问,一个个问题抛出,让冯毅根本无法作答。
  冯毅被气得不轻,一想到秦王交给自己的五千重骑全部都没了,他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见着冯毅气得说不出来话,温珪对着冯毅拱了拱手,“既然如此,我和手下团练使还要审问这些匪盗,就不和冯将军废话了,就此告辞。”
  说完就带着人走了。
  钟隽在走之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冯毅一眼,“冯将军,听闻秦王妃陪嫁甚是丰厚,只是不知道以冯将军的俸禄如何承担得起的?”
  “对了,我听说有不少北狄商人和冯将军私交甚好。”说完后钟隽拍了拍冯毅的肩膀,“冯将军你我也共事了数月,我还有些舍不得你呢。”
  冯毅肯定钟隽能说出这话是知道了什么,虽然心慌但还是绷住脸,不甘示弱地回道:“节度使这话下官也甚是赞同,只是下官在这河西到底呆了这么长时间,就算是要走也还是节度使走更容易。”
  钟隽并不说话,只是大笑了两声,随后扬鞭而去。
  城门内只留下冯毅一人,冯毅也掉头回府,只是回府后一夜无眠,甚至将自己府中的幕僚叫到了身边。
  “你们都去查钟隽,看看他到底查到了什么。”冯毅对着手下的人吩咐道。
  冯毅手下
  的幕僚听后,不禁询问道:“若节度使真的发现了将军和北狄二皇子暗中来往的事情……”
  “若是节度使上奏到朝廷,只怕将军就是死罪,就算是秦王想保下将军也十分困难。”幕僚也发愁。
  说到秦王,冯毅就是一阵头痛,想到秦王最宝贝的五千重骑让钟隽和温珪给弄没了,他相信如果现在秦王知道,只怕顾不上姻亲,会气得直接杀了他。
  他现在反而有些庆幸秦王远在京都之外,让他还有时间弥补。
  “钟隽想让我死,我不能坐以待毙。”冯毅说到这眼中满是凶光,“在这之前,我要先送他上路。”
  幕僚一听就知道冯毅要动手了,赶紧问道:“将军可是下定了决心,此举若是失败,将军就彻底没了活路。”
  “就算是我不杀钟隽,钟隽也不会放过我。”同时不会放过他的还有秦王。
  “可是如今河西军中只有三营是听命于将军的。”幕僚道,“再者这节度使之死总要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不然朝廷那里怕是不好交差。”
  “钟隽私通北狄,引得北狄大举进攻,被我发现后拒不受降还要逃往北狄,被射杀于逃亡途中。”冯毅很快就给钟隽安上了一个罪名,更准确的说是将自己身上的罪名转到了钟隽身上。
  “此计绝妙。”幕僚抚掌而赞,觉得自家将军真的是有勇有谋,杀伐果断,这场争斗最终的赢家一定会是他们。
  “那还要派人去查节度使吗?”幕僚又问道。
  冯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还是别了,免得打草惊蛇。”不管钟隽有没有发现他和北狄的事情,他现在都决定杀了钟隽,因为他发现只有杀了钟隽才能更好地解决这五千重骑的问题,只有杀了钟隽秦王才不会计较这五千重骑甚至还会保举自己为河西节度使。
  虽然此举铤而走险,但是冯毅还是决定如此做,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至于五千重骑的事情,冯毅更没法动手去查,他觉得这五千重骑的暴露不是钟隽查到的,而是温珪,毕竟温珪在凉州多年,手下亲信又多。
  他虽然有心探查是谁泄密,可是一想到温珪对他的怀疑,只怕他现在派人去探查的话会正中温珪的枪口上。
  只要等他收拾了钟隽,离收拾温珪还远吗?
  就在冯毅做着一系列的计划,又派人去联系北狄二皇子的时候,乔微也见到了平城公主的次子,也就是阿木尔的次兄。
  阿木尔见到是自己的次兄朝鲁而不是长兄阿古拉还有些奇怪,“大哥呢?”阿木尔深受自己母亲平城公主的影响,并不按照北狄的皇子排行称呼自己的兄长,在平城公主心中自己只有二子一女,在阿木尔心中自己也只有两个哥哥。
  “大哥因为和护于顶撞,被父汗罚了四十军棍,现在还卧病在床,若非你让人带来了急信,我是不敢在这个时候来姑臧的。”朝鲁说起此事,就是一脸地愤恨。他大哥不过是说了一句公道话,就要被父汗重打四十军棍,父汗何时对他们公平过。
  他们真的是难想象,等到护于上位,还会有他们的活路吗?
  北狄延续前胡的传统,族中太子被封左贤王,但因为历任左贤王总是相继死亡,故北狄认为左贤王名号不祥,改左贤王名号为护于。
  这个时候朝鲁也注意到妹妹的屋内坐着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只是这少年郎看着有些瘦弱,不过朝鲁也不觉得奇怪,中原人总是比他们草原人骨架小。
  他知道妹妹和妹夫的感情好,也没有随便猜测乔微和妹妹的关系,只是看向妹妹,“你看着也没什么大事,这么急着叫我和大哥过来是为什么?”他心里都担心死了,又怕自己母亲发现,这几年母亲思虑太重比之前病得更厉害了,他们实在是怕妹妹有个三长两短母亲受不了,所以此次他来姑臧只有大哥阿古拉知道,连母亲都没有告诉。
  阿木尔也顾不得伤心自己大哥的事情
  ,赶紧对着朝鲁说起正事。
  “这位贵人说愿意助母亲回大魏,还可以帮助兄长……夺取汗位。”阿木尔一边说着一边试探地看向朝鲁,她知道自己不该参与到这种复杂的政治中,可是她想让母亲和兄长都活下去。
  朝鲁没有责怪妹妹,深深地看了一眼乔微后,才对着阿木尔道:“你先出去。”
  阿木尔还想再说话,但却被朝鲁瞪了一眼后只能低下头离开。
  “你到底是谁?”等到阿木尔离开后,朝鲁瞬间暴起,腰间的弯刀直接拔了出来,旁边的孔开见状赶紧上前和朝鲁打斗起来。
  朝鲁是北狄有名的勇士,如今他和兄长能在北狄皇庭中护住自己的母亲,全靠的是他的勇猛以及兄长的多谋多变。
  不过孔开的身手并不亚于朝鲁,他是郗太后特地挑选出来保护自己妹妹的,身手如何会差?
  两人打得激烈,但交手半炷香的时间依旧难分上下,乔微坐在一旁巍然不动,直到又过了半炷香,两人觉得一时间谁都制服不了谁而选择分开。
  分开后朝鲁的第一句话还是询问乔微的身份。
  “你可以叫我江都。”乔微并不隐瞒你自己的身份。
  朝鲁听到这个名字很奇怪,但很快就意识到奇怪在哪里了,因为乔微给出的名号和自己母亲的封号一样都是地名,而魏人起名字讲究,一般是不会用地名给孩子起名字的。
  “江都郡主?”朝鲁意识到这是封号后,很快就明白眼前是何人了。江都郡主的盛名不仅在大魏流传,北狄中也流传着江都郡主的名号。
  见到乔微没有避讳地点头,朝鲁意识到也许这人并没有骗自己妹妹,如果面前的人真的是江都郡主的话,或许这是自己母亲归魏的唯一机会,也是自己和兄长翻身的唯一机会。
  意识到这点后朝鲁就没有再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而是将弯刀收到了自己腰间,问道:“江都郡主既然能找到我妹妹,想来也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你真的可以让我母亲归魏?”朝鲁问道。
  乔微没有想到朝鲁最挂心的不是汗王之位,却是自己母亲归魏的事情。
  “平城公主为国一生,也是时候回国颐养天年。”乔微也不着急,耐心地回答朝鲁的问题,看朝鲁和阿木尔对平城公主的挂念,她很清楚也许平城公主的孩子都是孝子,一心挂念自己的母亲。
  “即便你我之间之后的事情谈不拢,我也会上奏朝廷,迎平城公主归魏。”乔微说到。
  朝鲁还是有些不满,“若你们真的有心,为何之前我母亲上奏归魏的时候你们都不同意?”
  “如果我没记错,平城公主上书归魏之时还是高宗之时,高宗一心以姻亲维系北狄与魏国平稳关系,先帝倒是想迎平城公主回朝,只是当时平城公主几次有孕,先帝不忍平城公主母子分离便也没有下诏公主归国。”乔微继续道:“至于本朝,幼帝临朝,朝中争斗频繁,平城公主若是此前回朝,怕是会生出不少波澜,想必你也不愿意平城公主搅和在京都的泥潭里吧。”
  “那我母亲现在回去就没有问题了?”朝鲁觉得乔微只是说得好听。
  乔微不慌不忙,“待我再次回京之日,京中局势将一片清明,平城公主回京自能平安顺遂。”
  朝鲁对大魏的情况了解地并不多,他此时真的有些后悔为什么来的不是他大哥而是他,如果是他大哥在一定知道这位江都郡主此时的话是真是假。
  见朝鲁的样子,乔微也不着急,只是告诉朝鲁,“你可以回去转告你大哥阿古拉,一个能将护于拉下马的机会就在眼前,若是他愿意,十五日内我定能让你大哥取代二皇子成为护于。”
  “什么机会?”即便不知道乔微说得是真是假,可是就凭乔微给的十五日这个期限就让朝鲁听得热血沸燃。
  “我能告诉你的是,在十日内护于一定会说动汗王佯攻我河西边境
  ,而如果你大哥愿意,我可以将护于射杀于我城池之下,没有了现在这位护于,汗王便要另选护于,我到时还可以送你大哥一份大功劳将他送到护于之位。”乔微说道。
  听说能让护于死在大魏的城下,朝鲁当然是异常兴奋,实在是他们兄弟二人被护于压制地太久,他们这位二哥可不当他们是兄弟,甚至把他们和那些汉女奴隶所生的孩子一般欺辱,让他们在北狄受尽了屈辱,他们之间可没什么兄弟情。
  “言尽于此,我的诚意已经摆出来了,剩下的就要看你大哥的了。”乔微说道,对于北狄的情况她还是了解一些的,虽然对平城公主的两个儿子了解不多,但乔微还是从汤震那里知道兄妹三人中真正说话算数的还是长子阿古拉。
  朝鲁快马回到了北狄,看到还在帐中养伤的兄长,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弄死护于。
  阿古拉见到朝鲁回来连忙问道:“阿木尔可有事情?”他们兄妹三人从小被平城公主教导要相互扶持,他们两人也最是疼爱这个妹妹。
  “阿木尔什么事都没有,但我遇到了一个人。”朝鲁道。
  阿古拉皱眉,“什么人?”
  “江都郡主。”随后朝鲁将和乔微的对话对着兄长和盘托出。
  “你说这魏人郡主的话可信吗?咱们能和她合作吗?”朝鲁皱眉问道。
  “她背后是郗相和幼帝,她的意思就是大魏幼帝和丞相的意思。”比起朝鲁,阿古拉对大魏的朝堂更为了解,“她选择我们应该是为了解决秦王在河西道的党羽,护于和大魏的怀化将军冯毅暗中来往倒卖军械马匹,北狄得利不少,父汗也对此事颇为看重。”
  “大哥,若是护于上位咱们根本就没活路。”朝鲁道:“你忘了他之前杀了三个魏人女奴生下的父汗的二子了吗?那可是父汗的孩子,虽然不被父汗承认,可确实是父汗的骨血啊,可是父汗却根本没怪罪他。早晚有一日他会将屠刀举到我们头上的。”他们也是魏人女子的孩子,只不过他们的生母是和亲公主,那人还没法动,等到护于成为汗王,他们就真的没命了。
  至于他们这位二哥为什么恨魏人女子,是因为早年间汗王曾经对一个魏人女奴极为宠爱,甚至要承认那女奴的儿子,此事极为刺激汗王的大妃,也就是护于的母亲,从此大妃每日在自己儿子面前灌输魏女如何水性杨花、媚上惑君,总之给自己儿子讲得都是魏女如何恶毒如何可怕,魏女的孩子要夺他的位置和汗王的宠爱。
  护于对魏女和魏女之子的恶意是刻在骨子里的,根本不可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