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姝被男人看得有点不自在,他那双眼睛太有侵略性了,自己站在他跟前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她把擦灶台的破布洗干净,淡淡说:“就算你不对我好,我也会对两个孩子好。”
  “我知道以前对他们打骂是我不对,那是因为我看不到未来的希望,我找不到活下去的勇气了,我只能把怨气和恨意都发泄在孩子身上。”她把破布晾在一旁,转身盯着黎修然:“其实,我更应该把这一股怨恨发泄在你身上,我和你结婚期间你回来好几次,可你从来没有发现你家里人在虐待我们母子三人。”
  “枉你是当兵的,回来住的那段时间里,居然看不到藏在你家那暗流下的阴狠和恶毒。”
  黎修然被顾文姝的倒打一耙给说愣了,可想想的确如此,若自己能细心一点,早早发现自己母亲和大嫂就算拿了钱也不会善待自己的妻儿,他肯定早就做出安排,也不用等到险些失去两个孩子才醒悟。
  “对不起,这是我的失误。”
  顾文姝没想到这男人会如此爽快的承认自己的错误,一时间倒显得自己刚刚的话有点狭隘了。
  可那是原主心中所想,原主对黎修然这个丈夫是有怨恨的。
  她淡淡说:“曾经的伤害已经造成了,不管是你们家对我,还是我对孩子们的。可我以后不会了,我会当一个好母亲,好好教导孩子,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说完后,她勾唇一笑。
  黎修然被她的笑晃了一下眼,还是第一次看到顾文姝如此纯粹的笑。
  他抿唇点点头:“那就好。”
  他指了指顾文姝的脑袋:“我需要去医院复查,你头上的伤需要去看一下吗?”
  “我们可以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
  顾文姝闻言眼前一亮,连连点头:“好。”
  她的脑袋的确需要去看一下,原主就是因为这样死的,所以她半点也不敢大意。
  而且原主和两个孩子的衣服都不多,不管是秋衣还是冬天的衣服都少得可怜,需要去添置几套。
  “你现在去收拾两件衣服,我们待会儿就出发,公社还有一班车去县城。”他一边打开厨房的门,一边说:“我现在去让队长写介绍信。”
  黎修然骑着一辆自行车回来,看到顾文姝带着两个孩子已经准备好了,他笑着朝三宝伸手:“来,你坐在爸爸前面。”
  三宝听了后,屁颠屁颠走了过去,一下子就被爸爸抱上二八自行车的前梁座上,顾文姝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前梁木座,瞧着孩子坐在上面有点担心:“这样真的行吗?”
  这木座其实就和自行车的座包是一样,孩子坐上去后要自己用手扶着自行车车头,她很担心五岁的三宝会摔下去。
  黎修然浅笑:“放心吧,没事的。”
  顾文姝很想说什么,可瞧着男人信誓旦旦的样子,只能闭嘴。
  三宝坐在车上笑着看向妈妈:“妈妈,你和妹妹快上来。”
  瞧着人小胆大的孩子,顾文姝只能认命抱着小妮儿坐在车尾,还不忘叮嘱一句:“你慢一点,看着一点三宝。”
  好慌啊,摔了黎修然无所谓,可千万不能摔了两个孩子。
  黎修然感觉到她的害怕,勾起唇角,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一上车就骑很快,吓得顾文姝伸手去抱着男人的腰,小妮儿则是被夹在两人中间,她还以为爸爸妈妈是和她玩儿,并没有害怕,而是咯咯的笑了起来。
  见状,顾文姝好气又好笑,若非害怕男人骑车不稳会摔了前面坐的三宝,她真的会狠狠掐男人的手臂。
  看到爸爸慢下来,小妮儿不开心了,嚷嚷着:“爸爸,快,快。”
  黎修然哈哈笑了起来:“那小妮儿要抱着爸爸,爸爸开始骑快了。”
  说完后他骑得更快了,气得顾文姝忙说:“慢一点慢一点。”
  可人家父子三人就像是玩儿一样,一路上都发出愉悦的笑声。
  只有她一个人在担忧。
  村子里这段路是用泥铺平并且压得很严实,比较平整,可以骑得快一点。到了村外全都是坑坑洼洼路,黎修然只能放慢速度。
  从大队到公社只有三公里,骑车很快就到了。
  到了公社后,黎修然先去把自行车放在公社食堂里交给在这里工作的大堂哥帮忙保管两天,然后就带着娘三坐上去县城的汽车。
  顾文姝虽然年幼时吃尽苦,可还是第一次坐这样的汽车,一上车就感觉到一股难闻到让人窒息的气味,她只能拉着孩子坐到最后面,赶紧打开窗户。呼吸着外面吹进来的风,那股恶心的感觉才被压下去。
  黎修然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把三宝抱了起来:“若是难受,就把小妮儿交给我。”
  顾文姝摇摇头:“只是一开始不适应这股气味。”
  在原主的记忆中,她只坐过一次汽车,那是两人刚结婚时去县城办结婚证。
  原主晕车很严重,坐一次车险些就要了她半条命,下车后呕吐不止,回来时甚至哭唧唧不想坐车。
  她想起黎修然刚刚看自己的眼神,脸色瞬间凝固了,她小声说:“我,这次不会像第一次那么狼狈了。”
  听着她自我安慰的解释,黎修然不厚道的笑了笑:“但愿。”
  他对三宝说:“三宝和小妮儿肯定会比妈妈厉害,对不对?”
  他并不是很担心三宝,就担心小妮儿会不会像她妈妈一样晕车。
  汽车启动后,全程都是坑坑洼洼的路,坐在车上摇摇晃晃,顾文姝脸色都白了,一股恶心感袭上心头,却被她强行压下去。
  黎修然看到她这个样子,叹息一声,果然不能对晕车的女人抱太大的期待。
  他伸手把小妮儿也抱到自己怀中,看着精神奕奕的两个孩子,再看看孩子妈,他有点小庆幸孩子都不像妈妈一样晕车,要不然,有点麻烦。
  顾文姝靠在座椅上,瞪了一眼黎修然:“你在幸灾乐祸。”
  黎修然看了她一眼:“幸好公社有初中,若要你到县城去念初中,你肯定是不读了。”
  顾文姝闻言,冷笑:“我会走路去。”
  她的语气很冲,看着男人时眼里还有自己也无法克制的恨意。
  第17章 被毁的人生
  就在刚才,听到念书两个字,她的脑海里就涌现很多记忆,这是属于原主的完整的记忆。
  过往的种种一股脑塞进她记忆里,疼痛的脑袋让她无力的靠在椅背上,两行泪不受控制滑落下来,担心被人看到,她赶紧擦去泪水。
  原主的奶奶是一个很有远见的老太太,节衣缩食都要让原主去上学,原主念书时也很争气,小学毕业后顺利考上公社中学,初中毕业后又顺利考上高中,只是高中那年奶奶死了,原主就没钱念书了。
  奶奶才下葬没多久,原主的高中录取通知书就被撕了,可顾家的人欺骗原主,说只要她和黎修然结婚后,黎家就会给钱她念高中。奶奶临终前的遗愿就是希望孙女继续念书,她想要完成奶奶的遗愿,所以答应嫁给黎修然。
  可黎修然却在结婚当天就接到任务离开家里,紧跟着她就被黎家的人关了起来,只要她想要念书,黎家的人就不给她吃,甚至黎老太还会对她动手。原主被打怕了,为了活下去,只能妥协。
  本想着等黎修然回来,要求对方让自己去上学,所以她得到自由后,在黎家干活很勤快,只为了讨好黎家上下,好让她去上高中。
  殊不知,黎修然一走就三个月,回来时高中早就开学了。
  而她也得知通知书被撕了。
  前程无望,未来也没有希望了,唯一疼爱自己的奶奶也死了,原主想过自杀。
  最后白秀英威胁原主,若再闹妖蛾子,她就把奶奶的坟都挖了,让奶奶死了也不能安生。
  奶奶就是原主的死穴,她再一次妥协,在黎修然回来后和他去拿了结婚证,没多久,她怀上孩子了。
  生活又看到了希望,哪怕为了孩子。
  可这一股希望在日复一日的打骂中消失殆尽了,最后她也成了一个对孩子施暴的无能母亲。
  想起过往,她心里还有一股戾气在涌动。
  她死死压住这股就要冲出胸腔的恨意,咬牙说:“若奶奶还活着,我肯定会走路到云平公社去上高中,而非嫁给你。”
  距离安南公社最近的高中就在隔壁的云平公社,走路需要三个小时。
  可原主当年却是满心期待,可惜,这一条路她一次也没有走过。
  越想,她心里越恨,这一股滔天恨意是来自这具身体的,以前藏得很深,直到念书的事提起,她的记忆阀门才被打开。
  从这可以看出,原主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去念书。
  被这一股不甘影响,她眼里恨意丛生,若不让顾家和黎家的人不得安生,她就不是顾文姝。
  黎修然抱着两个孩子的手紧了紧,不可置信的看向顾文姝:“你考上高中了?”
  顾文姝看了他一眼,冷笑:“是啊,我考上高中了,顾家的人把我的录取通知书藏了起来,若我不听话嫁给你,他们就要把我的通知书给撕了。你母亲答应我,只要嫁给你,就让我继续去上学。”
  “最后,你家里的人给我画了一个大饼,而我这些年却因为这个大饼,险些饿死,被打死。”
  她不眨眼的盯着黎修然看:“你结婚后离开家里那些日子,我是多么期盼你回来,我想要恳求你让我去念书,哪怕我自己去找人借钱都可以,只要把通知书还给我。可他们却用我奶奶来威胁我,只要敢在你跟前提念书。”她凑近他耳边小声说:“他们就挖我奶奶的坟。”
  一句话,让黎修然脸色难看得很,双手紧紧握成拳。
  听着顾文姝在耳边低低的笑声,他从中听出悲伤和恨意,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和婚姻都何其荒唐。
  原来,一切都是母亲算计而来的。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声说:“对不起。”
  可说再多的对不起,又能弥补什么呢?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高中有多难考,她明明距离改变人生只差一步,却却临门一脚人生被毁了。
  他虽然不知情,却也被人推着掺了一脚。
  他看向她:“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公道。”
  她听出他声音沙哑,神情疲惫,突然觉得人生如此的残忍:“你我都是被算计的。”
  原主最恨的人不是黎修然,有时候甚至佩服这个在前方出生入死的男人。只是,理智慢慢被生活磨灭了,最后剩下的是对所有人的满腔恨意。
  兄妹两人都感觉到爸爸妈妈之间气氛不对,特别是妈妈还哭了,他们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汽车摇摇晃晃到了县城,下车时黎修然一边抱着一个孩子,还不忘叮嘱顾文姝小心一点,跟紧一点。
  他看了一眼没有呕吐的女人,缓缓道:“这一次很厉害,没有呕吐。”
  顾文姝冷笑:“还能让你看笑话。”
  黎修然无奈极了,他什么时候笑话她了?
  他问顾文姝:“我们先去招待所把东西放好,然后带着你们去百货商店买东西,然后我们再去国营饭店吃饭,你看这样安排可行?
  顾文姝嗯了一声,她现在的确需要找一个地方好好躺一会儿。
  距离车站不远就有招待所,黎修然就开了一间房,在陌生的地方也不放心顾文姝独自带着孩子睡,还是把人放在眼前放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