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良点头,“孟家的公子也在那所学校读书,之前几次晚宴,孟家对漫漫印象很好,孟家小公子也对漫漫有心,两人再多相处几年,这婚事也就成了。”
  孟家小公子,孟清越?
  沈漫九恍然想起前世她去国外读书时,孟清越作为她的直系学长,温润如玉,一直对她照顾有加。
  孟家那时候在南国位高权重,孟清越的父亲孟则身居国家财政部部长的高位,只是官场向来波诡云谲,一朝剧变,孟则锒铛入狱,孟清越匆匆回了国,后来两人就几乎没了交集。
  沈妈妈轻叹一声,“漫漫的意思呢,前段时间听她的意思不愿意出国。如果非要联姻的话,我倒觉得顾家也不错,漫漫又从小和京墨那孩子一起长大。”
  沈良冷哼一声,言语间尽是不屑,“顾家,靠黑道发家的,在上流圈子里永远上不了台面,漫漫只能嫁进孟家,也必须嫁进孟家。”
  沈良目光凌厉矍铄,“再者说,她的意思有什么重要的,从小到大我事事依她,吃穿用度都给她最好的,花了无数心思把她培养成上流圈子里人人称赞的大家闺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她和名门世族联姻,不是让她和来路不明的混混在一起鬼混。”
  “沈家的根基需要夯实,沈家缺权力的庇佑。”
  沈漫九怔在原地,一时之间竟然觉得难以喘息,从小到大一直以为自己是沈家受宠的小公主,向来是有求必应,原来她一直敬重喜爱的父亲,竟然一开始就做好了让她联姻的准备?
  沈漫九只觉得她对家人的认知忽然崩塌了,她究竟是他沈良的女儿,还是他精心培育的联姻工具?
  她忽然想起前世时,秦灼洗完澡,刻意只围着一条浴巾,露着他那精瘦结实的腹肌在她眼前晃,有意无意地炫耀他的身材。
  他说:“小九,你应该开心才是,至少我年轻力壮,能在床上把你伺候的开心。要不是我,为了你们沈家,你亲爱的爸爸就要把你送到大腹便便的高官秃顶老男人床上了。”
  她当时一脸恨意地拿起床头的水杯砸向他,她信誓旦旦地说,“你少这恶心人,我爸爸这辈子都不会这么对我,你这个疯子!只有你才会那么恶心。”
  秦灼眉眼间看不出丝毫喜怒,风轻云淡地接住向他砸过来的杯子,走到床边把她抱进怀里,轻吻她眉眼。
  他望着她的眼神意味深长,“小九,只要有我在,你就永远可以做不谙世事的小公主。”
  前世很多关于秦灼,关于沈家的记忆纷涌而来,像是散落的珠子被串了起来。
  比如说,沈家出事后,沈良带她去应酬,她被人下了药失去了意识。
  在她醒来后,秦灼和她在酒店的同一间房里,但他却没碰她。
  她一直以为那次是秦灼对她的恶意算计和掠夺,否则他怎么可能出现在那里。
  但,也许是她误会他了。
  再比如说,那回之后,沈良会当着她的面有意无意地提起那位能帮沈家的秦先生。
  ……
  沈漫九觉得心里像是被灌满了海水,酸涩又沉重地感觉顺着血液流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如果她一直深爱,想要守护的家人,只是把她当成精心培养的工具,而她一直惧怕抗拒的人,反而是一直在默默守护她的人,那该多荒诞。
  里面还在说着些什么,沈漫九却一句也听不下去,像又无数根细线疯涌撕扯着心脏,她慌乱地试图逃离,屏蔽这些声音。
  沈漫九脚步慌乱,险些摔倒在地。
  沈良在书房里听到动静,出来便见到沈漫九站在不远处,单薄的身影止不住地颤抖。
  她眼眸泛红,盯着沈良,眸中汇聚着千言万语。
  “漫漫,你今天又回来晚了。”
  沈家晚上有门禁,九点以前必须要回家。
  她和秦灼一起吃了晚饭,顺便陪他去医院拆了线,回来就晚了。
  沈漫九垂眸掩着眼底神色,忽然自嘲地勾了勾红唇,“爸爸,我不会出国。”
  沈良皱了皱眉,走到她跟前,“你听到爸爸妈妈说话了?”
  “听到了,爸觉得我是你的女儿吗?”沈漫九情绪有些激动,声音高了几分,带着委屈和质问。
  “漫漫。”沈良意味深重,“你也成年了,也该懂事了。你当然是爸爸的女儿,但你更是沈家的孩子。”
  沈漫九倏地笑出声,眼泪却不断滑落,“沈家……沈家又怎样?因为我是沈家的女儿就要按您安排的活着吗?就要嫁给我不喜欢的人吗?”
  沈良声色俱厉,“那你喜欢谁?那个一辈子都上不了台面的秦灼吗?”
  沈漫九死死咬着唇。
  沈良眸色沉了几分,“你不用再去学校了,出国的事我也安排好了,没有置喙的余地。”他顿了片刻,“既然你听到了,孟家的小少爷,论样貌,论能力,样样出类拔萃,又对你有意,也不委屈你。”
  “我不会出国,孟家现在风光,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沈家明明是做生意的,却非要卷进权力漩涡里,最后只会一无所有。”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沈漫九脸侧,力道很大,她白皙的脸颊当即浮现出鲜红指印,牙齿磕到唇上,鲜血直冒。
  十八年来沈良唯一一次动手打她,因为沈漫九说沈家会一无所有。
  也许是因为她不再是他眼里那个乖巧又懂事,人人见了都要夸上两句的女儿。
  妈妈白钰赶忙上前拉住沈良手臂,“老沈,漫漫还是孩子,你别和她计较。”
  “漫漫,和你爸爸道个歉,爸爸也是为你着想。”
  沈漫九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眸像是被打碎了的玻璃,破碎却折射着执拗又尖锐的锋芒,她头也不回地转身向外跑。
  “漫漫!”妈妈在身后喊她。
  “别管她,让她好好反思反思。”
  沈漫九跑出了沈家的别墅,拖鞋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一只,她干脆踢掉另一只,赤脚走在水泥路上,麻木又凄寂。
  不知走了多久,她才后知后觉感到密密麻麻地疼痛自脚上传遍全身,沈漫九蹲在路边,发现脚上已经全是细密的小伤口,冒着血珠和尘土混在一起。
  内心被委屈填满,深夜的街道格外寂寥,树叶在夜风里沙沙作响,沈漫九的心也好像被沙砾摩擦着。
  她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秦灼,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她只恨他的残忍阴戾,不择手段,她打他骂他,但秦灼好像从未伤害过她分毫,恰恰相反,他给她最好的生活,给她刷不完的卡,买穿不完的衣服,一切都给她最好的。
  甚至哪怕他有重要的生意要谈,也会因为她一个电话就连夜从国外赶回来。
  就算回来后知道她只是故意胡闹,他也只是冲她宠溺又无奈地笑着,捏着她的手心说,“刚好我也想见你了。”
  他好像一直用他的方式,偏执而病态地对她好。
  沈漫九觉得自己此时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孤魂游荡在空旷的街道上,她拿出手机,盯着联系人那一栏滑动屏幕,最终手指在秦灼的名字那停下。
  第22章 直男审美
  犹豫半晌,她拨通了秦灼号码。
  那头接的很快,秦灼的声音隔着电话传来,他声音温柔清润,“沈小姐。”
  听到他的声音沈漫九的委屈忽然爆发,眼泪忽然失控地落下,低声抽泣道,“秦灼,我没鞋穿了。”
  秦灼怔了片刻,不是回家了吗?怎么感觉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他心疼地低声哄道,“在哪里?我去给你送鞋穿好不好?”
  沈漫九说了自己的地址,“秦灼,我脚疼。”
  她的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让秦灼心疼不已,“你在那别动,我去找你,很快就到。”
  电话那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秦灼快速向外走,发动机车,“等我。”
  秦灼找到沈漫九时便见到一道清瘦单薄的身影抱膝坐在路边,几乎隐匿在浓重夜色里。
  他跑到她身边,在她脚边蹲下,“沈小姐。”
  看到她脸上还有被人打的指印,秦灼眼眸骤冷,黑沉沉的望不到底,藏着快要掩盖不住的阴戾。
  他身侧的拳攥得越来越紧,敢伤害她的人,无论是谁,都该去死。
  沈漫九抬眸看她,眼眸连同长睫都湿漉漉的,破碎感十足,可偏偏又流露出一股浑然天成的媚,极其撩人。
  她忽然抬手抱住秦灼的脖颈,像是溺水者抓到绳索般靠近他,喊他的名字,“秦灼。”
  秦灼瞬间僵在原地,无法描述的感觉在身体里肆意疯涌,他脊背微微颤栗。
  笼罩在专属于她的气息里,介于清淡和香甜之间的少女味道,一种近乎疯狂的愉悦几乎要冲破血管,秦灼几乎要被这种极致的感觉吞噬。
  秦灼抑制着疯狂想把她揉进自己身体的冲动,抬手轻抚她脊背,修长匀称的指尖掩着她脊骨下滑,叠加的喜悦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他喉结微动,“不哭了,我在。”
  沈漫九抱着他,眼泪落在他颈间,“对不起。”
  对不起误会了他那么久,却一直对他的付出视而不见。
  对不起因为她前世的抑郁症,害得他和自己一样自杀的结局。
  他苦苦挣扎努力了那么多年,才成了受人敬重的秦先生,却因为她的死就毫无留恋地离开了世界。
  她明知秦灼那段黑暗辛苦的过往,却故意屡屡提起伤害他。
  上天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她会珍惜,也同样会重新看待和珍惜眼前的秦灼。
  如果他不懂爱人,她就慢慢教会他。
  他没有得到过这个世界的偏爱与救赎,她就慢慢给予他。
  秦灼的眼神浓郁又克制,“哭傻了?是我对不起,让我家小姐等了那么久。”
  脖颈处依然感受到她眼泪的温度,他筋络微微凸起,隐隐克制,开口道,“你再这样,我明天要去报学习班了。”
  沈漫九抬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眸看向他,不解道,“报什么学习班?”
  “学习怎么哄小朋友。”他语气认真,“你总是哭,我又不会哄,我实在没办法了。”
  沈漫九嗔视了他一眼,“你还取笑我。”
  “哪里是取笑,我是认真的,真想学习怎么才能哄好你不哭。”他边说边拿起放在手边的一个盒子,“来,先把鞋穿上。”
  看到秦灼拿出鞋子的那一刻,沈漫九忽然破涕为笑。
  “这是什么鞋啊。”
  她忽如其来地笑让秦灼握紧了鞋子,神色有些困窘,“对不起,你是不是觉得太便宜了?你先凑合着穿,这次太着急了,等下回我买贵的给你好不好?”
  沈漫九笑当然不是因为鞋子便宜,而是因为秦灼手里拿了一双浅粉色的塑料水晶公主鞋,里面还加了亮晶晶的闪粉元素,再配合坡跟的设计,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这是什么直男审美。
  她盯着那双鞋,湿润的眼眸里也终于有了淡淡笑意,“我不是嫌便宜。”
  秦灼握着那双鞋,沉默良久,抿了抿唇,“那你觉得不好看?”
  他虽然这样问,眼神里却带着希望得到肯定的希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