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长嘉抬眼看他,笑着道:“多谢你了。”
  听了他这话,那人却微微挑了挑眉:“不认识我了?”
  景长嘉心中微讶。
  他仔细看着来人。
  眼前人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气势若山。是一张极其好看、却没有在记忆里见过的脸。
  偏偏却又奇特的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大抵是以前认识的人。
  景长嘉神色自若地道:“你变化很大,差点没认出来。”
  以云中郡王的经验,这话一出,对方就该与他攀谈一些往事。他也能顺势从往事里猜出对方身份。
  偏偏那人闻言,却低声笑了起来。
  他扶着景长嘉的手,凝视着景长嘉的双眼,笃定道:“果然不认识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云中郡王:不是,他谁啊?怎么不按牌理出牌!
  第7章 记忆
  被戳穿了伪装,景长嘉也没什么不自在的。
  他更自然地说:“不好意思,之前大病一场,脑子还有些糊涂。你是?”
  “我知道。”那人说,“我是封照野,还记得吗?”
  名字很熟悉。景长嘉心想:他似乎……是有过这么个名字的朋友。
  只迟疑了一瞬,就听封照野道:“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先扶你回病房。”
  他不深究,景长嘉乐得清静:“那就麻烦你了。”
  他们距离景长嘉的病房本就不远,封照野将人半扶半抱,几步就带回了病房,直到将景长嘉放回病床,他才放开了手。
  景长嘉默默地给自己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再一抬头,就发现连室内的空调,封照野都给他调到了最适宜的温度。病床的小桌上也已摆上了一杯温水。
  景长嘉微一挑眉,将目光从温水转移到封照野身上。
  这位故人刚从盥洗室出来,抽了张卫生纸在慢条斯理地擦手。察觉到了景长嘉的目光,他走进床边,问:“吃苹果吗?”
  景长嘉略一迟疑,点了点头。
  封照野就从果篮里挑了个苹果,坐在床边削了起来。
  他削苹果的技术很好,苹果皮薄而不断,一只大苹果只在他手中转了几圈,就被削得干干净净。随后他打开抽屉拿起一只果汁杯,将苹果切丁扔了进去。
  景长嘉顿时发现,他对自己病房里的一切都很熟悉。
  是……常来过?
  可这一切又给了景长嘉巨大的违和感。他总觉得以他与封照野的关系,并不该这样相处。
  但他们曾经是如何相处的……他却已经忘了。
  沉思间,果汁杯里的苹果丁已经被打成了糊糊状,封照野插了个吸管,将杯子塞进了他的手里。
  “谢谢。”
  封照野点点头,没再说话。
  景长嘉捧着杯子,不着痕迹地观察他。封照野垂眼擦手,任他打量。
  两人一时间谁都没说话。病房里安安静静,气氛却并不尴尬。
  没多久,杨恒就推门而入:“哥,你要的本子和笔我给你买来了。哎,照野哥?”
  封照野回过头,直接道:“小恒,你哥现在离不了人。下次先把他送回病房再去做别的事,别什么都听他的。”
  杨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乖乖点了头。
  “他出了很多汗,最好带他去冲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封照野又说,“护工呢?”
  “留在楼上了……”杨恒挠了挠头,“照野哥你别担心,我能照顾好我哥的!”
  封照野没有说话,他审视杨恒半天,才极勉强的点了头:“好,你多费点心。我先走了。”
  “这就走啦?”杨恒更茫然了,“那你去忙吧,拜拜。”
  封照野回过头,又对景长嘉道:“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好。”景长嘉露了个笑,温言道,“路上小心。”
  封照野再次挑起眉头,露出了一种意外的神色。而后他笑着应道:“好。”
  道过别,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景长嘉心里那点违和感更重了。等杨恒把本子和笔都放在了他枕头边,他才问:“刚刚那人和我是什么关系?”
  杨恒动作一顿,惊恐地看向景长嘉:“不是吧?哥你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我是不是得马上找医生给你检查脑袋!”
  景长嘉抬手拍向他脑门儿。
  杨恒捂着头委委屈屈:“我妈都认识,你不认识?你那个高中的朋友啊,就那个总和你争第一的那个。”
  这句话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景长嘉猛地想起来,他高中的时候确实有这么个同学。
  但他们绝不是朋友。
  景长嘉念书的年纪小,进高中时还不满15岁。同年纪的同学普遍比他大个1、2岁。又因着父母的关系,他有一阵子总觉得自己寄人篱下。所以景长嘉在高中的时候,是个很安静的人。
  而封照野却偏偏相反。他是个再张扬不过的人。
  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某次全市最知名的几所学校联考,理综试卷出得无比难,考出遍野哀鸿,而封照野却拿了个满分。
  校园报记者去采访他时,他说:“卷子出得太简单,拿满分是应该的。我理解不了拿不了满分的人。”
  偏巧那次景长嘉因为卷面就丢了两分。看见封照野的话,他气得当晚都没睡好。
  可后来天地俱变,他在军营的寒风冷夜里,却一次次的想起封照野,想起和封照野争第一的那三年。
  那样纯粹的只是为了解题的竞争,在那时想来,却有着很纯粹的快乐。
  他只需要认真应对、全力以赴就好。因为他知道,永远有人与他齐头并进。
  无需思考其他,也无需担心付出的代价。更无需惧怕一回头,身后是否又多了几具朋友的尸骸。
  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总是翻来覆去的想家人,想朋友,想有着封照野的学生时代。
  他想过那么多次,怎么就忘了……
  “……宿主来回穿越,记忆载量过大。为了保护宿主,系统对过去记忆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封存,以保证宿主不会被过多的情感信息压垮。”
  刚刚苏醒过来的万界互通系统,如是这般解释道。
  “但封存并非删除,见到关键的人、事、物,只要宿主回想,是能回想起来的。”
  景长嘉恍然大悟。
  难怪他一开始认不出姑妈,现在也认不出封照野。居然是这么一回事。
  “这种事情,我希望你下次能提前告诉我。”景长嘉平静说,“我们既然已经是绑定在一起的战友,与我有关的事情,我不希望你有所隐瞒。”
  系统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景长嘉关了淋浴器,缓缓擦干身上的水。又拿过一边袋子里的衣服,开始慢吞吞的穿。
  杨恒在外面听见了动静,有些担忧地喊:“哥,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景长嘉一口拒绝了他。
  医院的辅助仪器很好用,这些事情他都可以自己来。
  换上干净的衣物,又重新回到轮椅上,景长嘉才又问:“你这次开机比之前快了许多。做了什么?”
  系统响起了一串滋啦声。
  景长嘉已经有了经验,每当这个时候,或许就代表着他的这个系统有些卡顿。
  而卡顿的原因无非就那么几个。
  景长嘉深吸一口气,把脑子里冒出来的一连串猜测都压了下去。更平静地问:“你背着我开了直播?”
  问题一出,脑内的电子干扰音猛地一停。
  好半天,系统才回答道:“系统能量严重不足,无法支撑起再一次穿越后的重新开机。因此为了保证系统的正常运行,系统先行开启了直播。但是——”
  它干巴巴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十个音量:“我绝对没有胡乱直播宿主的生活!”
  景长嘉提起的心并没有因此放下:“你播了什么?”
  “系统将绑定苏醒后的录像对弘朝百姓们进行了一次试播放。”系统说,“本次试播放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希望宿主能尽快开始正式直播。”
  “刑场?”
  都是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事,倒也没什么不敢给人看的。景长嘉确认了内容,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见他不再追究,系统赶紧催促:“宿主,系统能量充足才能让你的身体尽快恢复,也只有足够的能量支撑,你带回来的东西才能拿到这个世界来。希望你尽快直播,以尽早解决目前的困境。”
  “你的试播放都把我塑造成神仙了,我现在这个模样可不适合开播。”景长嘉淡淡道,“虽然让观众大起大落,有助于你吸收能量。但一时的甜头,并不是我们想要的,你说是吗?”
  景长嘉应付完系统,才摇着轮椅回到了房间。
  他拿起枕边的本子与笔,开始写写画画起来。
  ……
  而弘朝紧绷了一整晚的氛围,也在这个时候骤然松弛了下来。
  白日里吐血昏迷的少年天子,在太医一整晚的奋力施救后,终于醒了过来。
  他平日里身体康健,身体也未受过重创。此时吐血昏迷,盖因急火攻心之故。太医施针祛火,又开了清肝热的方子,方才退了下去。
  那苦药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摆在床头,闻着令人心口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