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听,连连点头:“那我们可就等你们的好消息了。”
  简单寒暄了几句,研讨会正式开始。
  主持人上台简单说了两句后,第一位发言人就登了台。
  那是一位雷厉风行的女教授,一头长发盘得一丝不苟,上台后,先得体地向诸位同行与未来的同僚们问了好。随后ppt一播放,景长嘉发现她的研究方向居然是粒子末态与电子战的新物理学兼容问题。
  景长嘉没想到一上来就是这样的问题,他心中一动,喊道:“系统。”
  “宿主你好。”系统应道,“需要直播吗?”
  “开启直播。”景长嘉说。
  ……
  落雪后的冬日,贯来是弘朝四季中最无聊的日子。
  秋收后农闲的人们,可以去京中当脚力,可以上山寻柴当柴担儿,无论做什么左右也能给家中多添几文钱。
  但雪落之后,大家就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怕大雪封路,更怕雪后无粮,家中饥饿。因此都会三三两两的约着采买的采买,上山的上山,为接下来的日子做点准备。
  可一家人过冬,需要的物资总是有限。一切准备就绪后,接下来的日子就分外无聊了。
  搁以往,这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可现在天上明瓦飘着,却好一阵没有动静,心里不由得就想念起来明瓦播放时的热闹来。
  云中郡王上一次播的鲛人,可让他们狠狠地饱了一次眼福。这些日子听闻京中那些说书人嘴里的才子佳人,都变成了水师与鲛人。
  那故事听得,真让人恨不得现在就去水师从军。听说朝廷的船队早已出发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那么美丽的鲛人。
  正想着那一片深蓝,天上的明瓦却突的亮了起来。
  “亮了!亮了!乡亲们,郡王爷又来了!”
  正在敲檐下凝冰的人一抬头,顿时高呼了起来。
  村子里原本闭得紧紧的门窗,登时被掀开来。一家大小齐刷刷地探出头来:“今儿郡王爷给咱们瞧什么稀奇呢?”
  一边喊着,一边抬头一看,那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顿时被扫得一片空白。
  好凶狠的眼神……
  明瓦出现的不是云中郡王,而是一个格外严厉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他们见过的奇怪仙界服饰,说着他们能听懂,却又完全听不懂的内容。身边飘着很多字,可那些字……好像也不认识。
  “大、子、心……别的念什么?”
  “那我哪儿知道啊。这啥玩意啊。”
  “云中郡王呢?”
  话音一出,明瓦就切到了云中郡王身上。再拉远一些,他们才发现这似乎是个……书院?
  环境舒适而明亮的室内,整齐摆放着数不清的长桌与软椅。那严厉的女人独自一人站在台上,下面却坐着许许多多的男人。
  这场景无论如何想,都像极了书院。
  可是这女人,怎么能给男人授课?云中郡王居然还格外认真的听着那女人讲课!这女人难道身份比云中郡王还高?是某位长公主,还是天宫的太后?
  “这位女士,是一位国子监的博士。”云中郡王那清越的嗓音传了出来,“同时,她还是一名……”
  景长嘉想了想,才含笑道:“是一名镇国将军。有机会听她讲学,对我来说亦是幸事。诸位可要好好听才行。”
  听一位女子讲学?
  荒唐!十足的荒唐!
  “这云中郡王行事简直越发无所顾忌了!娘,把小妹带回去!”
  京中,一个头戴青巾的男子厉声道。
  “我不!”十来岁的小姑娘用力挣脱着母亲的手,“郡王爷让天下人看天上事,郡王命令天下人好好听,我为何不能看?我就要看!”
  那男子却看也不看她,只对着一脸愁苦的母亲说:“娘,云中郡王心无成算,这些东西看得多了,小妹会看野了心思。日后可不好嫁人了。你还不赶快带她回屋好好看牢了她?”
  “走吧,走囡囡。”那母亲用力拖拽着小姑娘的手,“你哥哥念过书,他不会害你。走,跟娘亲回屋。”
  “我也念过的!哥哥会的我都会!”那小姑娘急得直哭,“云中郡王教的我都学了,我为何就不能看了!娘,你放开我,求你了。”
  钳着她的手劲一丝不松。见软的不行,小姑娘狠起神色,又厉声说:“让大家好好听可是云中郡王的命令!娘,那可是王爷的命令!”
  满脸愁苦的母亲动作一松。男子见状,立刻又看向一旁的嬷嬷,厉声道:“干看着做什么?带小姐回屋!”
  嬷嬷赶紧上前,一起拖拽着小姑娘往屋内走。
  听着妹妹哭喊的声音,青巾男子用力皱紧了眉头。
  他早该想到的,从云中郡王教天下人识字开始,他就该知道云中郡王想做什么。
  教天下人识字,便是教女子识字。
  让天下人看女子讲学,便是告诉天下人,女子亦可走出家门,习武立身,教书立人。
  可他家中只供得起一个读书人。
  若妹妹习得了字,教得了书,那他的立锥之地又在何处?若女子能走得出后院,这天下读书人的立锥之地又在何处!
  即便今日明瓦所讲的天人之学这天下无人可学,那也不能再容云中郡王继续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教授:关于粒子末态与电子战的新物理学兼容猜想。
  长嘉:糟糕,超出知识范围了。
  长嘉:这就回去连刷108篇学术论文。
  第35章
  青巾学子姓钱。
  姓氏虽俗,他却有个风雅的名字。名为“有道”。取“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之一。
  钱有道的爷爷是个秀才,虽未入仕,却也算一方有名的夫子。因此才攒下了百亩良田的家底。可他父亲不争气,书念得不好,只爱那一口吃食。因此爷爷只得给他在京中开了家点心铺子。
  那铺子做得不错,是街坊邻里都夸赞的好口味。还曾听说云中郡王府上的人,也专程去买过。
  可点心铺子做得再好,那也只是普通的百姓。全靠钱家爷爷身上的功名,才免除了家中的徭役。
  后来钱家爷爷离世,家中恐再起徭役时,钱有道又趁着热孝考取了功名。家中靠着他的功名,再度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
  是以钱有道从来觉得,自己对得起这个名字。
  他确实是一位顶门立户、自强不息的君子。
  既是君子,就不能眼见有人霍乱天下,却还独善己身,一言不发。
  因此旬休过后,钱有道斗志昂扬的回了位于京外的书院。
  书院是京城内外知名的书院,山长乃是知名大儒,号青山先生。因着青山先生在此,无名无姓的书院便也跟着成为了“青山书院”。
  钱有道近两年在青山书院,也算有些名声。因为他作的文章,被夫子夸过几次。上一旬所作的“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更是被点做范文,被每一位夫子拿去点评。
  故此,当他一回书院的竹苑挑起话头,身侧立刻就围拢了不少人。
  “天地尊卑,乾坤定矣。这般霍乱颠倒,乃是阴阳不分。女子乃家之根本,掌厚土之德。若是都听信云中郡王所言,日后岂非家不成家?女子为水,土无水而枯,家无根则散。”
  “又有大儒曾言:‘女子通文识字,而能明大义者,不可多得。反挑动邪心,舞文弄法,贻害矣。’”
  “钱兄言之有理。女子生于家中,长于家中。修德言容功,掌人情往来。于无字句处读书,远比识得几个字要紧。”
  “我辈修文习字,修身治心,当以天下为己任。因此愚兄想在此处邀大家一同写一篇檄文,以正朝廷视听。”
  钱有道想了许久,他一人发声,不若万人发声。万人发声,不若万千才子发声。
  青山书院自有其豪名,青山书院的学子都落笔写讨云中郡王檄文,那天下书院、万千学子必定响应!
  倒时,不怕朝廷不给个说法。
  云中郡王在天上,他们确实对他莫可奈何。可那么多女子,还要在这地上生活。
  朝廷哪怕是勒令女子不许再看天上事,都比现在这般放任来得好。
  他言辞激昂,青山学子齐齐叫好,纷纷掏出纸笔就要来一出“以文会友”。
  气氛正酣时,角落处却突然传出几道大笑声。
  众人齐齐回头,只见几个学子围坐一处,正看着他们乐不可遏。
  钱有道眉头一皱,认出那是山长的得意门生:“周兄,你们笑什么。”
  “我在笑……诸位同窗讲得都很好。满口仁义、道德、天下,正是朝廷需要的可塑之才。”周历雪起身长笑作揖,“只是有一点,我以为诸位同窗尚未想到。”
  他分明是笑着的,言辞也是有礼的。钱有道偏偏就觉得不舒服。他皱眉道:“还请周兄指点,我等遗漏了何处?”
  “那云中郡王,是先帝亲赐的郡王,已逝长公主的嫡长子,亦是当今陛下的哥哥。”周历雪说,“诸位莫要忘了,当初他都上断头台了,那镇抚司的蔺指挥使,还能拿着圣旨高喊‘刀下留人’。”
  他一双凤眼明亮地扫过突然僵住的同僚们:“大家日后都是要同朝为官的,陛下到底是何心意,还得揣摩好才是。诸位说此言可对?”
  钱有道眉头皱得更紧:“大丈夫读书立世,怎可只想着为官作宰?当以匡扶天下正气为己任!”
  “就是!周兄出生显贵,眼里便只剩显贵吗?”
  “世人都想出将入相!可难道为了出相入将,周兄便不顾公理了吗?要我说,周兄你这般身份,才是最该振臂高呼的那个!”
  周历雪任他们说着,面上笑容不减。只是等他们气势汹汹说得正盛,才又拱手朗笑道:“可若陛下一个不高兴,剥了诸位的功名呢?”
  高声天道公理的人群突然一滞,嘈杂顿时化为寂静。
  周历雪负手而立,依然笑得温和:“我出身显贵,我心中清楚。陛下不高兴了,可是会剥除各位的功名的。那么诸位该怎么办呢?联系天下同窗鸣不平吗。”
  他说道此处,顿了顿,才又放轻了声音,很是温柔地补充道:“可是陛下手里还有镇抚司啊……那镇抚司的蔺指挥使与云中郡王,那可是拼着掉脑袋都要求情的交情。”
  人群里,有人顿时白了面色。
  “哦对了,我还要提醒诸位一句。我们山长与那云中郡王,乃是忘年之交。山长挚爱的桃花酒,便是云中郡王调出来的方子。他是个风雅之人,自然也擅这风雅之事。”
  周历雪眨了眨眼:“诸位今日这番话,若是被山长知道了,恐是不妙了。”
  钱有道看着他笑吟吟的面容,只觉背后汗毛根根耸立,他咽了口口水,强撑道:“怕山长惩罚……便,便不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