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长嘉直视着他的眼睛,坚定地道:“我想要封照野走他自己想走的路。”
  眼镜老人失笑摇头:“可是小景,你知道。他选的这条路服从命令是第一位的。或许未来他依然会不告而别。”
  “是。但我依然希望,在对于我们之间的安排里,他拥有足够的自由。”景长嘉说得很直接,“他如果自己选择消失。去深海,去大漠甚至去太空,我都尊重他的选择。”
  “我们之间”。眼镜老人听见这个表达,心中一跳。
  他想起来景长嘉第一次公开证明极小量子模型,让辛式布局的新型发动机推进了一大步时,他们对于景长嘉的调查报告。
  十几岁的少年人,安静,孤僻,独来独往,不喜与人交际。
  看纸面上,似乎是个不好相处的人。但再去询问他的同学、老师,却会发现他们对他的印象都还不错。似乎只是单纯的被动,也不想在人际交往上花费心思。
  这也是许多优秀的天才共同的特征。他们太多的精力花费在难题上,难免会忽略身边的人际往来。
  可这样被动并且不喜与人交往的脾性,让他们想在顿涅瑟斯暗地里安插一个贴身保护他的人,显然很难。特别是景长嘉很明显的在拒绝有人插入他的生活。
  他们为此工作了很久。在重重的比试与挑选中,封照野最终得以脱颖而出。
  曾经的同学,还有着救命的交情。同时他还有着足够优秀的理工专业成绩与更加优秀的身手。
  更别说他还真的拿到了顿涅瑟斯的录取信。这使他能够轻而易举的接近景长嘉,并且介入他的生活。
  他们原本对封照野真的非常满意。
  ——在他们发现封照野把这个生活介入的有点过头之前。
  可现在再看景长嘉的态度,这样的过度介入,显然是他默许并且纵容出来的结果。
  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
  眼镜老人沉吟着,突然露了个笑,颔首道:“这件事确实是下面人没处理好,至少应该问问你们双方的意见。”
  “那我多问两句。小景啊,”他看着景长嘉,神情莫名带着些打趣,“要是小封回来了,你打算让他做什么?”
  “看他自己想做什么。”景长嘉说,“他那么厉害,你们对他应该也是有期望的吧。”
  眼镜老人微笑颔首:“小封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放心,过两天他就会联系你。”
  送走了景长嘉,眼睛老人用内线叫来了自己的秘书。
  “长老?”秘书在门口敲了敲门。
  “你走一趟,去告诉封老,管孩子要适度。”眼镜老人道,“就告诉他,再不放人,就有个小朋友要生气了。再让他问问,封照野想去哪个部门。”
  说到这里,眼镜老人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
  比起二十岁面面俱到、从容镇定的天才人物,果然还是这样二十岁会有些小脾气、有些小冒失的青年人,会让他感觉真实可靠得多。
  一个刚刚经历过鬼门关,又被人一声不响夺走心上人的年轻人。要是还能镇定自若的等消息,就让人觉得有些可怕了。
  ……
  景长嘉回到家里,就见景妈妈正在一边看电视,一边织毛衣。
  自从知道景长嘉遇到了劫机后,家里长辈就很紧张。这样的紧张的起源,是那一对网红小情侣。
  那两个人的精神力之强大,连景长嘉都有些自叹弗如。他们两人在飞机上抱头痛哭后,就分头出发离开头等舱,在飞机上拿着手机拍了不少素材。
  那时候大家精神都很紧绷,各自都有各自的解压方式,加之飞行平稳,也就没人制止他们。结果一下飞机回了酒店,那两位就开了直播讲故事。
  讲的那叫一个声情并茂、绘声绘色、抑扬顿挫。紧张之处,还会泪洒当场。
  等他们回了家,短短几天又出了几期视频细说这次的飞行惊魂。
  视频内容可就比直播丰富多了,照片与视频齐飞,连天花板上的血迹都没有放过。一时间某飞机上一叉子插爆人眼球的特警,某超级牛逼超级天才说名字你们都知道但我不敢说的科学家,还有某刚好搭乘同一个班级回国的武警,通通都是网友的热聊对象。
  还有人趁机科普,不管是特警还是武警,都不是能随随便便就出国的人。那为什么他们会在同一个回玉京的航班上呢?
  一时间劫机故事衍生出几十个版本,每个版本都离不开“截杀科学家”这个核心。
  再一细聊,飞机是从顿涅瑟斯起飞的。顿涅瑟斯有什么科学家是“超级牛逼、超级天才,说名字连普通网友都知道”的?还是个飞向龙夏的科学家。
  他们翻遍顿涅瑟斯与周边城市各大高校与研究院的官网,也没看到有谁有近期龙夏访问的通知。
  “也不一定就是国外的科学家。你们忘记了最近炸了数学界的那个谁。”
  “就那个谁,前一阵拿九章的那个。”
  “不敢提,怕挨骂。开年那轰轰烈烈的骂架,玉大都被骂自闭了。”
  “我也不敢说。但只有他才称得上‘说名字你们都知道’吧?你们找国外大佬,名字和真人都谁和谁啊?只有他,你是能忽略他的脸,还是能忽略他的才华?”
  “卧槽嘉神回来了?顿涅瑟斯没公告啊!”
  “就是没公告,才方便下黑手啊。”
  “就布伊戈那德行,嘉神要是真的想回来,能放人?你自己问问你的心,是你,你想不想放人?前一阵子爆出嘉神去了顿涅瑟斯,多少人骂啊。”
  “偷回嘉神。”
  短短几天的时间,故事真相居然被网友们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这一下子,可把景家长辈吓出个好歹。
  网友只能猜测,他们还能不知道那个大概率差点被杀的科学家是谁吗?嘉嘉只报喜不报忧,只说被踹了舱门,他们哪里知道对方一开始就是冲着他去的呀?
  景妈妈念叨了好几天“一定要请小野吃饭”后,变得根本不敢放景长嘉一个人在家。他们总觉得,要是那些坏人追到家里来了,家里总要有人给嘉嘉争取逃生时间吧?
  景长嘉明白这样的情绪需要时间去缓和,每天都会抽出很多时间陪家里人,安抚他们的情绪。
  他坐在景妈妈身边,任由景妈妈把那刚起了个头的毛衣放在他身上比划。
  “说起来这段时间一直没见到小野。你住院的时候,人家还每个月定时都来看你。你们也是一起回来的,怎么现在落地了反而没有联系了。”
  “他忙啊。我们小封……照野,超忙的。”景长嘉配合地抬脖子伸手,“等他忙完了过两天就有消息了。”
  “什么怪称呼?”
  景妈妈随口一说,又补充道:“那你记得叫他来家里吃饭。”她说完,又俯下身仔细比了比肩膀,“小野是不是肩膀比你宽一寸多点?”
  景长嘉:“?”
  他看着景妈妈手里的黑色毛衣,沉默一瞬才问:“这难道不是您织给我的吗?”
  “大夏天的你穿什么毛衣?”景妈妈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给小野织的,这孩子我们见面时间少,现在织好了,下次见面随时拿给他。”
  “哦……”景长嘉心虚地移开了眼神,“那我争取让你们以后多见见。”
  景妈妈收回手:“这还差不多。”
  第100章
  一座空旷的训练场内,正中摆放着一个金属制作的圆形模拟舱。
  舱门完全关闭,只有四角亮着绿色的指示灯。舱体上许多连接线直接顺着舱体落在地上,又被揪成一束,一路延伸到不远处的小桌前。
  桌子上摆着好几台电脑,各种连接线如同蛛网缠绕垂在桌子下方。两位工作人员守在电脑前,监控着电脑里的各项数据。
  有几位工作人员小跑进来,对他们说:“你们去吃饭吧,这里我们来守。”
  “还有多久?”
  守着电脑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测试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但这次还要测试极限数值,你们要注意盯着点被测试人员的各项数据反馈。”
  “明白。”来人点了点头,“你们先去休息。”
  两小时后,系统发出了提示声,屏幕里被测试人员的各项数据反馈良好。
  换班的工作人员仔细的做好记录,又调出监控画面认真观察着画面里的被测试人员。确定了他的所有工作依然那么有条不紊后,才有些感慨地放下了心。
  “以为他脱离训练一年多,会有些不适应。”
  “能通过层层选拔的,果然了不起啊。”
  又过了六个小时,第二批换班的人又到了。
  “他还没出来?”
  “数据看起来开始有波动了,但依然在正常值内。”
  “行为观察呢?”
  “有些重复性动作,但和数据一样,属于正常范围。”
  于是该撤去吃饭的人也留了下来:“再等等吧,也就最后两个小时了,我有些好奇他最后的成绩。”
  时间抵达了专家划定的极限时间线。
  两个工作人员在电脑面前记录数据,另外几个工作人员立刻快步冲去模拟舱开门,拉开舱门:“封照野,考核结束了!”
  模拟舱里穿着沉重测试服的人闻言起身,他摘下头盔,脚步居然还算的上平稳:“到时间了吗?”
  “已经到了。这是最后一项考核了,你换了衣服去休息吧。”工作人员连忙说,“最后结果我们会通知你。”
  封照野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后,才有条不紊地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脱掉满是连接线的测试服。随后又去不远处的小桌前,填了一张问卷后,这才离开了训练场。
  几个工作人员看着屏幕上的80小时的时间提醒,又看着那个步履平稳的背影。几人对视一眼,齐刷刷地感叹了一声。
  能在全封闭模拟舱里不吃不睡的连续工作80小时,精神居然还算饱满。这是真的天赋异禀。比不了啊。
  封照野离开了测试场,却也没有依着工作人员的话去休息,而是独自一人穿过外面空旷的训练场地,走到了某个被绿茵包裹的研究大楼下。
  他刷过指纹进门,又在第二道门前刷了脸,才成功进入了大楼。
  封老正在办公室里看发回来的实验测试数据,见封照野来了,他也不说话,只是指了指办公室的木椅。
  封照野走到他的书柜前找了一本专业书,随后老老实实地去木椅那里坐了下来,一边看书一边等他。
  封老比对完实验数据,记录下了一些需要改良的地方后,才停下手透过电脑屏幕与电脑桌上书山的缝隙,去悄悄观察封照野。
  见这个兔崽子居然真的在看书,而不是借着书打瞌睡,封老莫名的又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他起身踱步到封照野身边:“怎么,一口气补了一整年的考核,你不去休息,跑我这里来当什么神仙?”
  “二爷爷。”封照野卖乖一笑,“我一直没有消息,他会担心的。”
  “谁会担心?”封老上下打量着他,“我没得到消息啊。”
  封照野面色不改:“您深居简出的,他哪里找得到您。”
  封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回到电脑桌前,从抽屉里翻出封照野的手机丢给他:“也算你小子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不然说什么,你都别想见到小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