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长嘉听着就笑:“怎么你们也要做这些工作,我还以为你们只管训练,不管别的。”
  “已经成队了,该做的事情就要做。”封照野答道,“我们小教授的实验还顺利吗?”
  “我觉得还行,只差那么临门一脚了。”景长嘉说着话,手指就在玻璃窗上画下了一个笼目结构,“我们现在在做一个笼子结构,四四方方的,里面有一对菱形的眼睛。优点是具有超强的特性,缺点是……”
  封照野笑道:“很难。”
  “嗯,好难。”景长嘉也笑了起来,“但我还算有信心,我的方向是没有错的。”
  做科研怕的从来都不是失败,而是连方向都没有。一个正确的方向,就是一条已经被探明了的航道。
  他只要顺着往前,一直往前,总有一天能看到心中期盼的那个结果。
  “而且即便错误了也没关系。至少我们排除了一条错误航线,这也是非常珍贵的经验。”景长嘉语调柔软地告诉他,“所以我做得很愉快。”
  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他能一直快乐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对封照野来说就是最好的事情。
  两个人短聊了几分钟,又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景长嘉用力伸了个懒腰,放好手机正准备回书房继续干活,余光却突然扫到了自己在窗上画的那个笼目结构图。
  人类的温度让冷气凝出了水珠,它从笼子的上方缓缓滑落,落在了菱形的双目相连的中央,就不再动弹。
  景长嘉凝视着那个有些消融的笼目结构,许久没有动作。
  ……
  模拟实验室里的仪器几乎没有再停过。
  每一个夜晚景长嘉一进入记忆图书馆,他就直奔模拟实验室。偶尔会从系统书架上拿几本书,更多时候则是整夜整夜的泡在实验室中。
  三月的桃花雪消融,很快又走到了五月的小满。
  在龙夏的南方,小满是江河渐满的时节。它会频繁的降雨。但对于北方的玉京来说,它却是个很少雨,甚至不会降雨的时节。
  随着小满来临的,只有越来越高的温度。
  但材料三组却顾不得今日的炎阳,他们很紧张地在等一个结果。
  这一次的实验是景老师亲自操刀,光是做沉积结构编辑他们都做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其他工作更是不消说。
  现在是揭晓答案的时刻,即便觉得这次依然会失败,但他们还是莫名的很紧张。而与他们相比,材料一组和材料二组居然还要紧张。
  眼镜研究员看着办公室聚集的一堆人,忍了又忍,忍不住了:“你们都过来做什么?”
  材料一组:“预感强烈。”
  材料二组:“必然会闪。”
  眼镜研究员:“……不要把游戏术语带到办公室来。我怎么没这个预感?”
  材料一组怜悯地扫了一眼他似乎更加稀少的头发,更怜悯的开口:“可能你太忙了。”
  这两个月没谁比材料三组更忙了。或许是真的有突破的预感,整个材料三组都跟拼命三郎似得,一个赛一个的卷。他们在一旁看着,都跟着紧张了。
  正说着话,景老师实验室的门被胖研究员推开了。
  他看着眼前一屋子的人,嘴唇哆嗦了半天,没能吐出一个字。
  眼镜研究员急了:“怎么样?”
  他一边问,一边探着脑袋往里看。
  “成……”胖研究员浑身都开始打哆嗦,“成、成了……”
  “啊?”
  一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他们左右看着自己的同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
  胖研究员努力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景老师那个材料,在常温常压下……表现出了迈纳斯效应。其他人正在测电阻。”
  眼镜研究员双眼猛地瞪大,欢呼声卡在嗓子眼里时,身体已经先一步的蹦了起来!
  实验室里爆发出惊人的呼声。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觉得心中有一股乱窜的狂喜,亟待发泄出来。
  于是欢呼声就变成了乱七八糟的嘶嚎,嚎着嚎着,有人就哭了起来。
  景长嘉这时候才笑眯眯地从实验室里走了出来。
  这样一个震惊世界的成果刚刚在他的手里诞生,但他却依然显得格外沉静:“我感受到大家的兴奋了,但现在还不敢说是百分之百稳定的室温超导,需要做更多实验来测试更精准的数值。眼镜老师麻烦你去做个迈纳斯的精准数值。其他人继续去做自己的实验。”
  研究员们原本想扑他,可他这么安安静静的一讲话,大家就不敢有动作了。
  眼镜研究员擦了把眼睛,当即应道:“好的景老师,我马上去做。”
  他钻进了实验室,其他人才问:“景老师,我们能去看看吗?”
  “现在在测电阻,也看不到什么。”景长嘉说,“再等等吧。这不是一个很稳定的成果,大家依然需要努力,也需要保密。”
  研究员们听着他的话,有人憋不住地问:“景老师,现在这个成果你不开心吗?”
  “我很开心啊。”景长嘉说,“但它是个不稳定的成果,我们不能排除它表现出的迈纳斯效应是其他因素造成的,所以需要更多的实验去证明。另外就是它只是个实验室产物,目前也做不到大规模的量产。它距离我的目标还很遥远,所以也就生不出特别高兴的情绪。”
  研究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等到景长嘉重新回到实验室里,研究员与同事们对视一眼,问:“景老师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啊?”
  连室温超导这种终极材料都不算是目标吗?
  听了她的话,有人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天上。
  五月风清气正,天上日光朗朗。而在这样的郎朗清空之外,还有着他们的卫星,他们的空天飞机与他们的空间站。
  “可能……是更高的目标吧。”他看着窗外明亮的日光回答。
  第161章
  重重白云外的深空,有空天飞机正在泊向空间站。
  与第一次飞出太空相比,这次的空间站有着很明显的变化。它多了一个停机口,上面粗粗一看,至少有三道阻拦索。
  在空天飞机第一次飞来空间站送物资的时候,远远的就降速飞行,却依然绕着整个空间站飞了十几分钟,才在驾驶员的优秀操作与ai辅助的精准计算下,泊入预订坐标,开始滑行对接。
  但即便如此,当时的驾驶员也花了五分多钟的时间,才让飞机与空间站同步飞行。
  现在有了停机口与阻拦索,显然极大的降低了空天飞机靠近停泊的难点。
  空天飞机停稳后,几道身影穿着航空服出现在了无氧接驳口处。这次他们飞来空间站,依然要进行物资的运输工作。
  但更重要的,是要接出差半年的航天员们回家。
  这是空天飞机第一次执行接送航天员的任务,其难度不可谓不大。各方评估过后,依然选择了经验最丰富的封照野与他的副驾驶。第三操作台的驾驶员倒是换了一个人。
  三人与前来迎接他们的航天员将这一批物资搬运进了空间站,又从空间站里将各种需要带回地面的采集设备搬回飞机中放进运输仓。才领着航天员们进了客舱。
  “哇,你们飞机里原来是这样子的,感觉好舒服啊。”一位航天员说。
  “就是座位少了点,只够我们六个一起。”一个阿利铎操着一口流畅的龙夏语,“但是坐飞机回去,太酷了吧。”
  “我还是第一次坐飞机回地面。”龙夏的航天员感慨又喜爱的摸着客舱的蛋舱,“我们待会儿是要在这个蛋舱里坐好吗?需要把蛋都包起来吗?”
  “冲入黑障区的时候,你们系好安全带后可以放下蛋舱的舱盖。”副驾驶解释道,“其他时候和你们在空间站差不多。我们飞机的重力系统很好,能完全模拟地面环境。”
  “哇哦,我知道。这是不是你们那个数学家的功劳。”阿利铎兴奋地说,“我知道他特别厉害,特别重要。”
  “他只是个数学家,只做最纯粹的数学问题,”封照野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客舱,“大家落座系好安全带,我们的飞机要准备起飞了。”
  阿利铎夸张地摇了摇头,他坐在蛋舱里,一本正经地大声纠正:“你错了,正因为他是一个数学家,他才特别可怕。他们搞数学的什么都会。我那个做计算生物学的朋友,因为数学不好在我上天之前都每天找我哭。”
  想想他那些搞数学的朋友们,一个心情不好就转计算机,转物理,转化学,转生物……好像没什么他们不能转的。
  他们搞数学的,就是可怕得很。
  副驾驶揶揄地扫了一眼封照野,配合他转移话题:“那我想他身体素质应该也没你好,不然他可以选择和你一起上天。”
  “那确实。”阿利铎哈哈大笑起来,“就他那个身板,恐怕还没进入黑障区,就要吓尿裤子了。”
  大家气氛轻松的聊了几句,副驾驶回到驾驶座后,空天飞机依照时间准时起飞。
  带航天员回地面的意义非同小可,这一次的航行结束,就真的意味着他们拥有了在某个范围里自由来去宇宙的能力。以后航天员的选拔与安排,也能更加的灵活自如。
  更甚至于空间站的修建工作……或许用不了多久,这座小小的空间站就将变成蓝星与月球之间的中继站。
  无数的飞船与研究者将从空间站起飞,经历十五个小时的漫长航行后抵达月球,开始他们的建设与探索。
  当航天员们放下蛋舱的舱盖,闭眼突入黑障区的时候。王少将也正闭着眼,寻思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可闭眼再睁眼,那颗四方金属体依然漂浮在他眼前。
  王少将忍不住用力闭眼挤了挤眼睛再睁开,那粒四方金属体依然如此。
  “没泡液氮?”王少将忍不住问。
  “没有,就是室温常压。”景长嘉说,“您要是不信,可以碰碰它。”
  王少将咂摸着嘴:“你说我敢信吗景教授?这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是我敢不敢的问题!”
  眼前的四方金属体沉稳地展现着它的迈纳斯效应,在王少将眼里,它简直美丽得就像是一架空中飞舞的轰炸机。王少将看着它,脑子里就是接连不断的武器改良、改良武器。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完全抗磁性啊,”王少将感慨道,“你看它飘得多稳,多漂亮。”
  王少将忍不住又看了景长嘉一眼,这位小教授真是他见过的最沉得住气的研究者。这么重要的成果,他居然都不会狂喜一下子。
  这个问题如果换做封照野来问,景长嘉一定会诚实地告诉他:在梦里已经开心过。
  他所有成果都已经在模拟实验室里做过反复的验证,第一次做出来的时候,他甚至开心得从梦里惊醒了过来。
  那种连同灵魂都在震颤的狂喜感受过后,景教授就可以在自己的研究员们面前,表现出非常高深莫测的沉稳了。
  毕竟他是大家的景老师么,他必然不会为了这点小成果沾沾自喜的。
  王少将一个外人,看不见小景教授狂摇的虚空尾巴。他只能转着圈地看他漂浮着的室温超导,脑子已经飘去了还没影子的月球基地:“咱们要是用来做个太空电梯……哎景教授,你说室温超导可以做太空电梯吗?”
  “不行。”景长嘉一口否决,“当它进入零下四十五度却又没有低到液氮温区里,会失去超导性。”
  王少将失落地叹了口气。但随即他又立刻抖擞了精神,严厉的自我批评:不行,不能像景教授那样觉得一个室温超导平平无奇。这玩意要是能公开出去,明年诺贝尔都能到龙夏来办了!
  想到这里,王少将忍不住看了景长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