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烈日高照,众人心中不由打起了鼓。
  再加上近来本就农忙,迁移至此无疑会误了农时。
  焦虑的情绪,一点点在人群中蔓延。
  紧接着,就有不安分的人,趁此机会宣扬起了巫觋之说,与对朝廷和应长川本人的不满。
  侍从的话音刚落,应长川已走到了那人所在的小院外。
  “陛下——”侍从还想说点什么,便被应长川抬手打断。
  半掩的院门内,身材枯瘦的男人被士兵按倒在地,此时正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叫喊道:“……我说的哪里有错?当今圣上难道没有谋朝篡位吗?!”
  尖厉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个人耳边。
  听到这几个字,跟随天子一道而来的禁军,下意识望向他。
  不料应长川非但没生气,反倒站在原处,好整以暇地顺着那扇半掩的院门,朝内看了进去。
  “呜呜……”
  院内,士兵将布条塞入了男子口中,但这仍不能阻止咒骂声传出。
  按照《周律》所写,这名男子将被罚往边塞,服终身苦役。
  这对他而言,或许与死没什么区别。
  眼见已经走上绝路,骨瘦如柴的男子愈发肆无忌惮:
  “乱臣贼子……照我看,昭都暴雨、水淹羽阳宫,就是报应!”
  应长川原本是前朝贵族,年少从军、四处平叛。
  然而将他视作救命稻草的前朝皇室,做梦也没有想到:天下太平那日,他竟立刻倒戈,杀回了昭都。
  更没想到的是,软骨头的朝臣贵族,竟然连抵抗都不抵抗,便将应长川拥立为帝。
  听到这里,周围人瞬间面如土色。
  虽然常常有人在背地里,称应长川为“乱臣贼子”,但是从来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将这个词说出口。
  禁军握紧了手中刀剑,时刻准备将院内的人斩杀。
  但是应长川却迟迟没有发命。
  天子眯了眯眼,借着灯火朝小院另一边看去——
  总管此事的江玉珣,也来到了这里。
  他看上去好像是刚被人从睡梦中唤醒。
  随意披了件晴蓝色的外袍,将长发束成马尾,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应长川不禁有些好奇,向来不给自己面子的江玉珣,今天又会说些什么?
  少年在灯火前站定。
  听清男子在说什么后,忽然嗤笑一声,缓步走了过去:“乱臣贼子?”
  江玉珣语气里的不屑过分清晰,整座小院都随之静了下来。
  就连被按在地上的男人,也艰难地抬起头,向他看去。
  烛影点燃了少年漆黑的眼瞳。
  将他的面容映格外明艳。
  江玉珣蹲下身,一脸轻蔑地看向男子。
  ——拜托,我虽然是应长川的黑粉,但黑粉也是有原则的好吗?
  身为现代人,江玉珣可不吃“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
  推翻旧王朝,在他这里从来都不是什么黑点。
  “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劣者汰*。”少年清润的嗓音,刹那间刺破长夜,清清楚楚地落在了众人耳畔。
  这种论调,前所未闻。
  “你——”男人张大了嘴,一脸不可置信。
  院外,应长川的目光,也忽然变得幽深。
  朝野上下向来对他夺位一事讳莫如深。
  似乎是将“乱臣贼子”这一点,默认了下来。
  今天也是应长川头一回,听人光明正大谈起此事。
  更别说江玉珣说的,竟然是一种连他,都从没有听过的观点……
  小院内,少年重新站了起来。
  晴蓝色的外袍,如月光般轻柔地覆在他身上。
  可是他说出的话,却是与月色截然相反的炙烫:
  “在我看来,凭实力打来的天下,拿得远远要比生来就有的更为名正言顺。”
  话音落下后,江玉珣看都没再多看那人一眼,径直转身对带自己过来的人说:“把他带下去,按照《周律》处理。”
  对方愣了一下连忙应下:“呃…是,江大人!”
  其余士兵也终于缓过神来,把男人从地上扯了起来,押向院外。
  一时间灯火摇曳。
  好不热闹。
  片刻过后,伴随着“吱呀”一声轻响。
  应长川身前那扇半掩的院门,就这样被人推了开来。
  玄色的身影,随之出现在众人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某黑粉:该死的,这比被他听到我骂他还难受。
  *为引用来自网络
  第9章
  月色将烟灰色的眼瞳,照得愈发冷。
  他笑着垂眸,看向那个瘦骨嶙峋的男人。
  明明只是漫不经心的一瞥,却令人不寒而栗。
  小院内外,众人瞬间噤声。
  负责押送的士兵,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皇帝,并不知晓眼前人的身份。
  但应长川身上那种久处上位的压迫感,还是在顷刻间袭来,令他们下意识停在原地,犹豫着行了个礼。
  正打算离开的江玉珣:!!!
  卧槽,他怎么会在这里?
  江玉珣的目光,穿过半座小院与应长川相对。
  而对方则向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几秒钟后,江玉珣突然反应过来——应长川独裁专断到了极点,不仅打仗御驾亲征,河务也必须亲自把关才能放心。
  天子微服出宫,显然不想让人认出身份。
  就在江玉珣犹豫着要如何打招呼的时候,随应长川一道而来的内侍突然开口:“我家大人巡查河道暂歇此地,还请侍中大人安排休息之处。”
  少年立刻转身带路:“自然,大人这边走。”
  -
  江玉珣把天子带到了田庄内建成不久的空房中,里面的东西都是崭新的。
  但是进屋以后,应长川还是忍不住微微蹙眉。如此简单的陈设,的确有些难入他的眼。
  “江大人请留步。”
  江玉珣刚出门,就被与应长川一道来的内侍叫住。
  “怎么了,桑公公?”
  “今日陛下鞍马劳顿,还没有好好用过膳,劳烦江大人准备些夜宵过来,”桑公公笑眯眯地说完这番话,而后又补充道,“哦,对了。千万不要兴师动众,随便找些就好。”
  随便?这是可以随便的吗!
  应长川日常吃穿用度极其挑剔。
  味道重的不吃、油腻的不吃,不符合天子身份的粗茶淡饭也不吃……最重要的是现在深更半夜,自己上哪“随便”找夜宵?
  这老太监可真会想。
  “快去吧江大人,”见他站着不动,桑公公轻轻拍了拍江玉珣的肩,小声催促道,“不要耽搁太久。”
  “……好吧。”
  江玉珣在心底里暗骂一句,不情不愿地提着灯笼,走出了小院。
  明月照亮了田庄,四下一片寂静。
  就在江玉珣冥思苦想,哪里能找到夜宵的时候。
  远处隐约传来的一点水声,忽然令他想起了被自己沉在水井里冰镇的香瓜。
  要不然,就它了?
  ……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
  江玉珣忍痛将切好的香瓜端至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