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一脸沉痛道:“有梨,我真是看走眼了——”
  原来真正暴殄天物的人不是应长川,而是你小子。
  庄有梨瞬间瞪大了眼睛:这,这么严重的吗?
  -
  江玉珣和包括庄有梨在内的各位郎官,在书斋里是有正事要做的。
  烁林郡的情况非常特殊:这里有一大批识字的官员与读书人,可是他们却无法凭语言与外界沟通。
  长此以往,必会成为隐患。
  这几天皇帝忙着硝磺矿的事。
  江玉珣等人也难得清闲了一点。
  娄倬正原本想要江玉珣他们多与烁林郡官员沟通,提高他们的官话水平。
  但两边实在是鸡同鸭讲,尝试片刻只得放弃。
  但这种情景却让江玉珣想起了一件事:
  现代人在识字以前,最先会的其实是拼音。
  理论来说,只要熟练掌握了六十三个字母,就可以尝试拼读、学习普通话了。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拼音字母,却可以有“注音符号”。
  简单来说“注音”便是用汉字的部首、偏旁充作“字母”,为每个字标注读音。
  比如“一”便可等同为拼音里的“i”。
  挑选完贝壳后,娄倬正不由俯身拿起江玉珣桌案上的帛书,并默默于嘴里念叨了起来。
  过了半晌,他忽然放下手里的东西惊喜道:“你别说,还真能拼出来!”
  庄有梨放下手中的贝壳,伸了一个懒腰后拿也起另一张纸慢慢念了起来。
  他念的便是这几日众人按照大周官话发音,一起总结出的注音表。
  “有这张表就方便多了,未来烁林郡人自己就能给自己矫正读音。”
  说着说着,娄倬正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当年刚到这里时发生的事情。
  他不由咬牙道:“我前几年可是差点累死在这里!”
  贝壳已经捡好,娄倬正终于放下帛书对两人说:“好了,我要去见陛下了,你们两个忙完之后也早早休息。”
  “是,娄大人。”
  娄倬正小心收好贝壳,缓步朝外走去。
  将要踏出书斋的时候,他忽然转过身朝江玉珣看去,末了神秘兮兮地说:“对了阿珣,一会你千万记得去太守府南侧的小亭子一趟。”
  “嗯?”江玉珣不解地抬眸问道,“去那里做什么?”
  娄倬正笑了笑,意味深长地抚了抚胡须道:“你去了便知。”
  -
  娄倬正是原主父亲的好友。
  江玉珣原本以为他是一个靠谱的长辈。
  直到这一刻。
  ……娄倬正的夫人坐在亭子里,一边与他闲话家常,一边旁敲侧击问他理想型。
  江玉珣终于意识过来——娄倬正这是准备为自己安排相亲!
  想到这里,他瞬间一个头两个大,并忍不住打断对方的话,着重强调道:“娄夫人,我如今不过十七而已。况且我……爹的事您也知道,如今并不是谈此问题的好时候。”
  江玉珣的语气分外真诚。
  原主父母双亡,娄倬正还有庄岳这些叔叔伯伯们,便自然而然地照顾起了他这个故人之子。
  江玉珣对此一向非常感激,但是……
  且不说自己真的没有这个心思。
  原主如今还不到十八岁,就算是上一世的自己也刚刚二十一而已。
  无论如何都不到考虑这件事的法定年纪。
  身材微胖的娄夫人不由一顿,她眨着眼一脸认真地朝江玉珣看去,并细细算道:“是啊,江大人年纪的确不小了。若不先物色好,等三年孝期一过,你便再难找到合适人选了。”
  说着说着,她不由真情实感地替江玉珣担忧了起来。
  江玉珣:……
  失策,差点忘记这里是古代了。
  江玉珣瞬间如坐针毡。
  大周所处的时代还不像后世那般有着严格的男女大防。
  担心娄夫人直接把人叫来和自己当面聊,江玉珣只得迅速脚底抹油。
  他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天色,接着想起什么般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略为急切地对对方说:
  “……娄夫人实在抱歉,我刚才突然想起还有几封奏报没有来得及呈送至御前。您知道的,皇上那边的事情不可耽搁。”
  说着说着,江玉珣便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并向她行礼道:“恕晚辈失陪。”
  江玉珣的演技虽然一般,但“奏报”一事绝对不可耽搁。
  娄夫人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也跟着站了起来:“那我就不打扰江大人了,您快些去吧!”
  江玉珣如释重负:“谢谢娄夫人。”
  ……
  烁林郡首邑不大,太守府自然也小。
  从最南侧的亭子一眼便可望穿整座府邸。
  娄夫人还在背后看着,江玉珣只得如自己说的那般走到了位于太守府最中央的那座小楼内。
  ——这是应长川近日办公的地方。
  他原本打算在小楼外间晃一圈就离开,不料一进门便听到了应长川的声音。
  “……身为一郡之首,娄大人倒是颇有闲情逸致。”
  他的语气极其平静,话语里还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只是在与朝臣闲谈。
  可字里行间,却又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之感。
  此刻楼内众多内侍官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寂静之下,贝壳轻撞生出的“哗啦”声变得尤为明显。
  江玉珣停在原地不敢动弹。
  听这声音,难不成是娄大人给天子赠礼的时候碰壁了?
  地方官给皇帝赠些不值钱,但却有本地特色小礼本就是常事。
  甚至常被载于史册,记为一段佳话。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前几日离开桃延郡的时候,宣有力也给天子赠送了当地的稻谷。
  那个时候应长川的态度好像还很正常……
  娄大人究竟怎么得罪陛下了?
  江玉珣也不由紧张了起来,并随众人一道屏住呼吸。
  伴随着又一声“哗啦”轻响,内侍官终于上前推开了隔门。
  就在江玉珣疑惑之时,被吓得满头大汗的娄倬正小心退了出来,同时默默地向他使了个眼色:“走!”
  见势不妙,江玉珣立刻打起精神,准备和他一起偷溜出去。
  没想到还未转身,桑公公的声音便自内间传了出来:“宣尚书江玉珣觐见——”
  江玉珣:!!!
  -
  五重席上,天子一边随手翻阅奏章,一边轻声道:“爱卿寻孤有何事?”
  天色渐暗,楼内还未点灯。
  天子的神情也被隐于黑暗之中。
  唯有那双烟灰色的眼眸,仍同以往般冰冷。
  江玉珣的心当即“咯噔”了一下。
  完蛋,我好像撞枪口了……
  他忍不住放轻声音,同时略为心虚道:“回陛下,臣在躲娄夫人。”
  “哦,爱卿为何躲娄夫人?”
  应长川不由蹙眉,缓缓垂眸向他看去。
  有玄印监在,太守府的风吹草动全逃不过应长川的眼睛。
  江玉珣原本就没有狡辩、说谎的余地。
  更别说还有debuff的存在。
  他随即如实招来:“娄夫人留臣相亲,臣不是很想,故而想要躲躲她……”
  说完不由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应长川的表情。
  虽然我没有这个意思,可是皇帝在这里好好工作,我不干正事跑去“相亲”也是事实。
  这怎么看都有些过分。
  想到这里江玉珣愈发心虚。
  谁料下一刻,应长川原本微蹙着的眉竟舒展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