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西南十二国,现在已经成为兰泽郡的一部分。
  应长川来这里后,最重要的工作便是了解此地军务。
  江玉珣则带着庄有梨等人,忙着量天楼附近的事。
  “……对了阿珣,你之前好像说过,这些精耕之法都是从兰泽郡民间学来的。但是到了这里之后,我却见当地百姓对此也不了解啊。”
  说着,那名郎官不由转身无比疑惑地向江玉珣看去。
  其余人也把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
  万幸应长川不在这里,可以说谎的江玉珣立刻笑了一下,镇定自若地瞎编道:“此事自然只有部分百姓懂。”
  “懂得细耕方法,且掌握农具的百姓手中钱财相对更多,”江玉珣一边走一边说,“前些年西南战乱不歇,他们早就逃离了这里。”
  从兰泽郡那些无人耕种的土地便能看出,此地百姓外逃现象的确很严重。
  “怪不得……”提问的人不由感慨道,“还好江大人观察仔细,不然此事定会给我大周带来极大损失。”
  另有一人则反思起自己:“是啊,多亏了江大人一直在意农家之事。哎……若是我的话,直接把它们摆在田里,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江大人记性真好——”
  见状,江玉珣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转移话题道:“走吧,该回太守府了。一会还要送人去海沣国呢。”
  “是,江大人!”
  -
  海沣国位于大周以南的半岛之上,境内多山地,且烟瘴丛生。
  从兰泽郡出发,陆路坎坷难行,反倒是走水路非常方便。
  从前逃难的百姓也多是坐船去的。
  大周此次的最为重要目的是寻找谷种。
  但是除此之外,随行的朝廷官员也将与海沣国国君会面,商议边关互市一事。
  以及探查海沣国附近还有没有其他特产之物。
  此刻,兰泽郡太守府外的空地上停着十几辆马车。
  其中一半坐着人,一半则堆满了大周名产。
  马车碾过长街向官道而去,再行一日众人便会自大周最南端的海港出海,一路朝南方而去直至海沣国国都。
  官府要去海沣国寻找稻种的事已传了出去。
  此刻,小半座城的人都走出了家门。
  兰泽郡本地人虽用不到这种稻谷。
  然而身为农人,他们却了解其意义所在。
  正午,郡内众人无比激动地朝着马车上欢呼,而随官府人员一道南下的百姓,也通红着双颊朝长街看去。
  此行官府自然给了不少的赏钱,甚至将他们封为农官。
  但是除此之外,他们心中的喜悦更来自对未来的期待与满足。
  江玉珣和其他年轻郎官一道,在太守府的高楼上向下望去。
  并目送那一行人越走越远,逐渐化作几颗小点。
  刹那间,海风似乎已从港口吹来,一路吹到了兰泽。
  吹得稻谷沙沙、米香四溢。
  -
  那日回房以后,江玉珣立刻把丝帕洗了个干干净净,并小心晾晒平整。
  应长川并没有说要把它赐给自己。
  在这个时代,天子的随身之物,有着不同寻常的意味。
  不经允许就将其占为己有,往大了说可是要获罪的。
  晾干后江玉珣便决定将它还给应长川。
  ——哪怕天子当场丢掉,身为臣子自己的礼数也得做到位。
  然而天公不作美,应长川这几日格外忙碌,办公的书房里从没断过人。
  江玉珣等了许久才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兰泽郡太守乔育达汇报完政事后从屋内退了出来。
  见状,在屋外等了半天的江玉珣立刻上前,同时麻烦太监进去通报。
  片刻过后,桑公公的声音响了起来:“宣尚书令江玉珣觐见——”
  说话间,守在此处的内侍官缓缓上前推开大门,江玉珣立刻拿着丝帕走进屋内。
  他原本打算说了正事就走,一秒钟也不多耽搁。
  万万没想到的是,刚一站定江玉珣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庄大人?”
  卧槽,屋里怎么还有一个人?
  桑公公适时笑道:“庄大人是与兰泽郡太守一道来的。”
  说话间,庄岳已经转过了身。
  并略为狐疑地将目光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
  “……”
  江玉珣瞬间被定在原地。
  现在转身走还来得及吗?
  见江玉珣进来后便不说话,庄岳第一个疑惑起来:“贤侄基今日怎么如此安静?”
  闻言,应长川也放下奏报,随他一道看向此处。
  ……来都来了,手上连封奏报都没拿的江玉珣,只得迅速硬着头皮上前,按照原计划行事。
  他犹豫了一下,用双手将叠好的丝帕捧了起来,递至御前:“陛下,臣已经将丝帕洗好、晾干。”
  丝帕?
  见此情形,庄岳不由疑惑起来。
  明黄色的丝帕只有皇帝一人能用,他自然认得。
  可是陛下什么时候赐丝帕给阿珣了?
  天子几乎从不赏赐东西给朝臣的。
  寻常人得到这丝帕,定然时刻带在身边向同僚炫耀,哪里会像江玉珣一样还回去?
  “爱卿收着便是。”应长川淡淡道。
  果不其然,他并没有要江玉珣用过的丝帕。
  礼数已经做到位的江玉珣不由松了一口气:“是,陛下。”
  他起身行礼,“谢陛下恩典,那臣就先告退了。”说完便立刻转身准备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在一旁默默看了半天的庄岳终是忍不住张嘴,无声地朝江玉珣打了个口型:“这是怎么回事?”
  他装的很是正经,实际眼中全是兴奋。
  若不是皇帝在这里,庄岳定当第一时间拉住江玉珣,好好问一问他这御赐的丝帕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庄岳的动作并不大,可是天子眼前容不得半点小动作。
  他一开口,那双烟灰色的眼睛便缓缓看了过来。
  这里的所有动静全落在了应长川的眼底!
  江玉珣瞬间紧张起来。
  庄岳知道我偷哭,那离人尽皆知也就不远了。
  担心丢大人的江玉珣攥紧手心,下意识忐忑地朝应长川看去,想知道他是什么反应。
  下一瞬江玉珣便意识到——应长川绝对不是那种无聊的人。
  况且他贵为天子,哪怕真的想说什么八卦,自己也没有资格阻拦。
  然而此刻再懊悔已经来不及了。
  不等江玉珣收回视线,应长川便已注意到他的目光。
  “爱卿还有何事要说?”
  屋内众人齐刷刷将视线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
  他的心脏不由一紧。
  江玉珣默默转过身看向天子,抬起眼眸略为心虚地说:“臣想……让此事,成为只有陛下与臣二人知晓的秘密。”
  漆黑的眼瞳里满是小心与忐忑,仔细还能看出几分期待。
  江玉珣越说声音越小,然而他那大胆且过分要求,仍清清楚楚地传到了众人的耳边。
  “……不知道陛下愿不愿意?”
  话音落下,他心中不由一阵绝望。
  江玉珣你听听,你听听,这是能给皇帝说的话吗?
  而庄岳更是一脸懵:“啊?”
  此时的他甚至忘记追究江玉珣的失礼,只想搞清楚:有什么事是陛下能知道,我却不能知道的?
  以江玉珣“父亲”身份自居的庄岳,瞬间怀疑起了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