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应长川终于正式下旨命江玉珣搬入流云殿侧殿。
  虽然有宫人帮忙,但是忙完一日公事后,放不下心来的庄岳还是赶到值房,来看江玉珣“搬家”。
  “不过大半年时间,你房间里怎么就多出了这么多东西?”
  江玉珣一边整理立柜一边说:“大多是从家里搬来的。”
  上一世读大学的时候,江玉珣便恨不得直接把家搬到宿舍。
  穿越之后,他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仙游宫里,早就把这间值房当成了自己的公寓。
  “有书本、纸册,怎么还有吃的?”看到这里,庄岳不由震惊。
  江玉珣随他视线一道向屋角看去,他想了想说:“哦……这个是南巡时兰泽郡太守乔大人给我装的特产。回昭都后我还未来得及整理便大病一场,故而一直堆放在此处差点忘掉。”
  庄岳轻轻点头,特意交代道:“侧殿有火墙,要比这里热许多。搬过去之后,你记得早些把这些东西吃掉,以免不小心放坏。”
  江玉珣连忙点头。
  宫人把重些的书本、被褥替江玉珣搬了过去。
  他自己带着小件走在最后。
  “好了,后殿不是我能去的地方,你搬过去后定要跟宫人一道整理房间,免得不知道他们将东西给你放到了哪里。”庄岳一边说,一边无比欣慰地扶了扶胡须。
  能住在陛下身边,这是何等的荣宠!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庄岳出现于同僚面前时腰板都愈发挺直。
  和他正相反的是……离流云殿越近,江玉珣的脚步便愈发沉重。
  “是,庄大人。”江玉珣有气无力道。
  “想什么呢,阿珣?”庄岳皱眉道,“住在流云殿可是好事,在我面前你怎样都无所谓,但是见到陛下后一定要起精神来。”
  江玉珣轻叹一口气,沉重道:“我在想昭都的羽阳宫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修好?若是能早点搬回去就好了。”
  听到他的话,庄岳立刻紧张起来。
  担心江玉珣在御前说错话,庄岳立刻压低了声音,提醒自己身边的人:
  “修建宫室劳民伤财,如今可不是做这种事的好时候。况且陛下暂时也无意于此,你记得千万不要在他耳边提起此事。”
  “放心吧,我知道。”
  说着,江玉珣便抱着几件夏装,迈着无比艰难的脚步向后殿走去。
  无法继续向前的庄岳只得立在这里目送他离去。
  天边不知何时飘来一朵厚云,仙游宫随之下起了细雪。
  江玉珣的背影也在雪中一点点消失于暗色的宫室内,见此情形……庄岳脑海中忽然冒出了“羊入虎口”这四个字来。
  庄岳:“……我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
  他连忙摇头,将那种诡异的感觉从脑海之中抛了出去。
  -
  两日后,江玉珣的身体终于恢复到了可以工作的状态。
  这天恰逢朝会,流云殿被朝臣塞得满满当当。
  成为尚书之后,江玉珣上朝时的位置也靠前了不少。
  如今他只要一抬头,便能看到应长川的眼睛。
  这几日,江玉珣一直装作自己已经忘记了病中发生的事。
  但每每见到天子,他仍控制不住地无比心虚。
  “……臣费晋原谢陛下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巡之后百官疲惫,朝会也暂停了一次。
  赏赐随行官员的日子一直拖到了今天。
  “恭喜费大人了。”
  桑公公满脸堆笑地将赏银送到了费晋原手中,负责南巡衣食住行的他今日获赏颇丰。
  “有劳桑公公。”笑得合不拢嘴的费晋原连忙低声道谢。
  由于心虚与尴尬,江玉珣这几日不但躲着应长川走,且就连在朝会上也一直低着头。
  他余光瞄到,送完赏银后方才负责宣读封赏的桑公公忽然退到了一边去。
  流云殿外随之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是什么情况?
  一直低着头的江玉珣,终于忍不住一脸疑惑地向五重席上看去。
  赏完了费晋原,下一个人难道不该是我吗?
  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似的,那阵脚步声忽然停在了离江玉珣不远处。
  一名内侍官手捧着江玉珣当日不小心丢掉的轻剑,来到了他的身边。
  末了双手将其送至江玉珣眼前。
  江玉珣犹豫了一下,轻轻把剑接了过来并感谢皇恩。
  ……这把剑我虽很想要,但是不送点别的是不是有些抠门了?
  应长川总不至于这个时候小气吧!
  想到这里,江玉珣的眼皮忽然一跳,心中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难不成应长川要在此时搞些新花样……
  怕什么来什么!
  下一刻,天子缓缓垂眸笑着向江玉珣看去。
  此刻,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似乎都化为了空气。
  他停顿片刻似乎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后终于用略带笑意的语气郑重道:“如今江大人已是尚书,乃朝廷股肱之臣,自应重赏。”
  那日江玉珣所说的十五个大字一字未漏,清清楚楚地在流云殿上回荡了起来。
  末了忽一挑眉,似乎是在等待江玉珣的反应。
  ……江大人已是尚书,乃朝廷股肱之臣。
  死去的记忆在这一刻疯狂攻击起了江玉珣。
  他的心脏狠狠一颤。
  这莫非就是逼迫皇帝夸奖自己的报应?
  作者有话要说:
  *1.汉宫花 2.宋 周密 《齐东野语·马塍艺花》
  第45章
  天子话音落下后,桑公公终于重新拿起了圣旨。
  老太监略显尖利的嗓音,在流云殿上一遍遍回荡着。
  与此同时,十几名内侍官手捧漆盘自殿外鱼贯而入。
  殿上,百官忍不住微抬眼眸朝着前方偷瞄。
  ……奇怪,这回怎么进来了如此多的人?
  封赏官员的圣旨并不长,按惯例念完种种溢美之词后,终于来到了重头戏。
  “……故赐银百两,另赠车马缣钱。”
  伴随着桑公公刻意拉长的语调,内侍官们一个接一个地将漆盘放于桌案之上。
  正坐于江玉珣身畔的费晋原不由长大了嘴巴。
  “白银百两”乃惯有赏赐,并无半分稀罕,关键在于后面的“车马缣钱”。
  假如费晋原的记忆没有错,这应当是当今圣上登基以来第一次赠大臣除了银钱以外的东西。
  丝帛、衣物、马车。
  从今往后江大人衣食住行,都能用上御赐之物了。
  这可是天大的荣宠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向身边的人投去了艳羡的目光。
  ……
  朝会过后江玉珣又在外面晃了半天,入夜方才回到住处。
  甫一进门,他便看到了堆满半屋的丝绸、布匹。
  别说是费晋原了,就连江玉珣也没有想到,应长川这一回竟大方得超出了想象!
  骑马虽好,但是冬天出门实在冻得慌。
  自己最近正缺一驾马车。
  而那些御赐丝帛的品质,更是远远高于市面上能买来的所有。
  ……江玉珣的生活质量被骤然拔高了!
  见状,在外面跑了半天的他并没有第一时间休息,而是兴致勃勃地整理起了应长川赏赐的东西。
  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病还未好全。
  侧殿的窗开了一个小缝,有冷风于不经意间顺着那缝隙溜了进来。
  江玉珣的嗓子里忽然生出一阵痒意,他本能地用手捂住嘴,但下一息还是控制不住地咳了起来:“咳咳咳……”
  闷沉的咳嗽声从胸肺间冒出,回荡在侧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