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一蒙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努力深呼吸道:“外,外面……风怎么突然这么大了。”
  士兵也被吓了一跳:“还好没有打在马身上……”
  马匹受惊轻则嘶鸣、焦躁,重则乱跑乱踢,后果不堪设想。
  大风从马车车壁的裂缝中涌了进来。
  透过缝隙可见,巨大的龙卷正朝他们所在的位置游移。
  风力随之变得巨大,直接把戈壁滩上的大石块卷了起来,向四周砸去。
  幸亏背后还有一驾马车顶着,他们这才没有翻倒在地。
  小小的马车内挤了四个人。
  马车一角,方才还想着顶风前行的使臣瞬间没了声音。
  ……假如刚刚继续向前,现在怕是早已人仰马翻。
  马车内再无一人说话,士兵攥紧了手中的水壶,默默用一旁的小案挡住了马车壁上的裂隙。
  江玉珣紧抿着唇,心脏正因不安而疯狂跳动着。
  但看到其他几人的脸色,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不必太过担忧,我们现在正处于沙暴之中。沙暴会把龙卷风打散,大大削弱其威力,再过一会风应该就会小了。”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缓声安慰道:“如此看来,我们的运气也不算太差。”
  江玉珣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极端天气。
  他说的这些都是上一世从网上看来的零碎新闻。
  但为平复众人紧张的情绪,他的语气忽变得无比笃定。
  果不其然,有了江玉珣的话,周围几人的神情瞬间不再那么紧绷。
  “那,那就好……”汤一蒙长出一口气。
  士兵长舒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水壶。
  他们安静坐在车内不再声张。
  余光下,有细沙顺着桌案与车壁之间的缝隙漏入马车。
  不知不觉间便在脚底积了厚厚一层。
  -
  镇北军营地被黄沙所笼罩。
  风霾遍野,扬沙走石。
  辰时刚到,一行人便顶着风沙离开大营,骑快马向北方而去。
  用了约莫一个时辰,就到了沙地的边缘。
  “奇怪,”镇北军中校尉喃喃道,“车辙印怎么不见了?往日就算起风也不至于这样啊。”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差,一边说话一边四处张望寻找起了印痕。
  同时继续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是找错方向了?”
  古代马车车轮没有橡胶,木质结构直接与土地接触。
  时间久了就算是条石铺成的路面,也会留下清晰、深刻的车辙印。
  眼前这处之所以被称为“沙地”,便是因为它既有沙漠还有荒地。
  从前的车辙印,便留在较为坚实的荒地之上。
  犹豫片刻,校尉忍不住向应长川行礼道:“陛下,今日风沙太大,若是没有车辙印指路很容易便会走入荒漠深处,并人、马皆陷,实在太过危险。不如我们先回去,等这阵风沙落下之后再向前行?”
  玄色的战马之上,应长川垂眸环视四周。
  停顿几息后,他突然翻身下马拔出了悬在腰间的长剑。
  见状,校尉抖了一下差点摔下战马。
  应长川自始至终都未多看他一眼。
  寒光在一瞬间劈开了浓稠的黄雾,银刃并未触地,生出的剑风便已将地上的黄沙掀开。
  下一息,深深的车辙印就露了出来。
  “这,这……”大风扬沙天气常常出现在春季,刚来镇北军半年还未经历过这样场景的校尉瞬间呆愣在原地,“沙土竟然埋得这么深。”
  见此情形,背后一名常驻北地的千夫长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单纯沙暴扬不起这么大的沙尘,方才恐怕是……有龙卷从这里吹过。”
  天子向来擅长隐藏情绪,哪怕是危急关头也神情自若,唇边永远带着淡淡的笑意。
  可是他今日……不但自始至终不曾开口,甚至薄唇紧抿,眉宇间满是冷意。
  千夫长不由双拳紧攥,下意识避开了那双烟灰色的眼眸。
  这是他第一次见应长川露出明显不悦的情绪。
  千夫长当即转身对背后人命令道:“下马!一起把车辙印清理出来!”
  “是,大人——”
  沙地边缘,气氛在此刻压抑到了极致。
  -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震颤。
  肆虐半日的龙卷风被沙暴打散了。
  然而江玉珣一行人却并没有因此而放下心来——
  原地避风之前,马匹已经有些受惊,他们早就一点点偏离了原本的道路。
  如今巨量沙尘荡平大地,处于沙地正中央的他们,完全不知道该上哪里去寻找车辙印痕。
  “江大人,此行共有两驾马车损毁严重,已经不能再用,”士兵向前朝江玉珣行礼汇报道,“还有五匹马身上受了伤,其中三匹马的伤势看上去有些严重,应该是不能再拉车了。”说着说着,他心中便泛起了愁来。
  尽管他们将马围在了一起,可还是有乱石从空中落下砸在了马匹的身上。
  “咳咳……”江玉珣一边咳,一边从马车上跃了下来。
  他转身向众人交代道:“先扫马车里面的沙土,清理完后再把车轮从沙子里清出!”
  “是,大人!”
  说完江玉珣便顶着黄沙向四周眺望而去。
  可惜眼下黄沙蔽日,别说是分辨方向了,一时间竟然连太阳的踪迹都找不到。
  这个时代的已经出现了指南针的雏形“司南”,并被广泛运用于风水堪舆之中。
  它不但又大又重难以携带,甚至精准度也很低。
  最最要命的是,它只能在平整的地面上辨别方向,若是地面坑洼磁针便会受到干扰。
  “哎……”江玉珣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若是还有命回到昭都,一定要找人将其好好改进一番。
  此刻队伍里尽是伤员。
  见肉眼难以辨清方向,江玉珣转身回到队伍之中,与众人一道清理起了马车内的黄沙。
  ……
  天色一点点变暗,可黄沙却没有落下去的迹象。
  转眼暮色苍茫,深陷于沙土之中的车轮,终于被众人合力清了出来。
  北地昼夜温差极大,明明白天还有些热,到了晚上周遭便生出了渗骨的寒意。
  马车内虽然也带了行李衣物,但那些衣服都不厚重,就算全部穿在身上,也只能抵御一丝寒气。
  风沙还没有停,火也燃不起来。
  众人只得继续待在马车里避风保暖。
  江玉珣单手环抱膝盖,倚着车壁静坐休息。
  他手脚被冻得冰凉,胳膊上的伤口也早就麻木、没有了感觉。
  呼啸的狂风还未休止,但是江玉珣的心跳声却在此刻压过了马车外的狂风。
  怦怦怦——
  按照上次的经验,黄沙至少还有一日才能逐渐散去。
  此刻队伍里早是人困马乏。
  但愿我们没有离开正路太久,但愿应长川的人能快点找到这里来……
  江玉珣抿紧了嘴唇。
  今日江玉珣的精神高度紧张。
  此刻他身体极度疲惫,思绪却异常活跃,心跳更是从未如此快过。
  江玉珣沉沉地合上了眼睛。
  风沙还在蔓延,半梦半醒间他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嗒嗒——”
  江玉珣不由皱紧了眉,用力将耳朵贴在车壁之上。
  “嗒嗒嗒——”
  是马蹄声!
  应长川的人来了?
  马蹄踩过大地。生出的震颤顺着坚实的车壁传到了江玉珣的耳边。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当即便撩开车帘向外走去。
  “江大人?!”
  江玉珣的动作吓了车里其他人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