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陆泽同给完三百块彩礼,又问夏芍:“昨天的事情实在对不起,彩礼之外,我准备给你和寄北再添个大件,你看缝纫机怎么样?”
  李来娣没法淡定了。
  这年头少有成衣卖,大家都是买布自己做。谁要是结婚时能有个缝纫机,够吹一辈子了。
  夏芍根本没开口,陆家竟然主动要给她买!
  李来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夏芍却问:“能不能换成小座钟?方便看时间。”
  她根本就不会用,买缝纫机干嘛?摆着当小桌子吗?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田翠芬虚假宣传做得太成功,陆泽同竟然以为她这是在给自己省钱。
  毕竟一个缝纫机少说要一百多,稍微好一点的,都能换三四个小座钟了。
  “你要是不想要缝纫机,就换小座钟。”陆泽同说,“再买辆自行车,你们上班也方便。”
  一台小座钟一辆自行车,加起来都比缝纫机贵了。
  谁知这还没完,陆泽同想了想,又道:“小夏家里不是本地的,箱子什么就不用陪送了。我去家具厂给你们订一对,再打两把椅子,添个吃饭的炕桌。”
  不仅出手大方,还面面俱到。
  这回别说李来娣,田翠芬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了,毕竟这原来是介绍给他们家来娣的。
  不过想想自己打听来那些消息,她又平衡了。
  眼见陆泽同又提到了行李,夏芍不好意思道:“行李不用,李大爷李大娘说他们包了。”
  李来娣完全没想到夏芍会来这一手,,“我爸我妈什么时候说……”
  田翠芬也没想到,可眼看着就要把夏芍甩出去了,她只能咬牙踩了闺女一脚。
  夏芍看见了全当没看见,“昨天人走后说的,你忘了?”
  反正她是不会便宜李家人,什么东西都让陆家来出。
  果然田翠芬没敢说他们不给,怕夏芍又提什么要求,她赶忙拿下阳历牌,让陆泽同挑日子。
  陆泽同翻了翻,定了下周二的黄道吉日。宜结婚、搬家,又还有五六天时间可以准备,等陈寄北父母从关里赶来。
  一切商量妥当,陈寄北从兜里拿出一卷纸票递给了夏芍。
  “这是?”
  “布票,你拿去做两身衣服。”
  前几年资源短缺,最少的时候每人每年才能分到一尺布,也就够做个裤衩。今年虽然好一点了,可大多数人手里都没票,一口气换这么多,绝对不容易。
  谁也没想到陈寄北不声不响,态度冷漠,一开口就是给夏芍送东西。
  夏芍倒是很快明白过来,因为陈寄北紧接着又道:“我已经去单位开了介绍信,想早点把证领了。”像是怕夜长梦多,他那表嫂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你小子急什么?媳妇儿又不能跑了。”陆泽同显然想到了其他地方,好笑。
  田翠芬也勉强地跟着笑,“年轻人性子急点正常,合该他们有缘。”
  事情定下来了,陆泽同也放心了,“这事儿你跟小夏商量去,我这个做哥的不多管闲事。”
  面对调侃,陈寄北依旧是那副冷淡神色,不见窘迫。夏芍低着头没说话,心里比他还坦然。
  送走两波人,田翠芬沉着脸回去了,李来娣却立在门外有些出神。
  “来娣你想啥呢?”
  对门老王婆差点撞到他,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了胡同口,“刚才那姑娘是你家亲戚?”
  这人最爱讲人八卦,东加长西家短没有她不知道的。李来娣怕她瞎说,应了。
  老王婆就又往胡同口看了一眼,口中啧啧,“长得可真俊,花骨朵儿似的,有对象了没有?”
  李来娣最讨厌听人夸夏芍,语气瞬间不好,“她有对象了。”
  “你是说那个挺高的小伙子?倒是和你那亲戚般配。看他总来,我还以为是介绍给你的。”
  老王婆神色惋惜买菜去了,她家也有儿子没结婚,本来还想打听打听那漂亮姑娘来着。
  李来娣却只听到了那句“我还以为是介绍给你的”,在原地愣了半晌,突然大步往回走。
  “陆厂长媳妇儿就这么算了?”
  田翠芬还在气恼又被夏芍摆了一道,被她问得没好气,“什么就这么算了?”
  “她不是看不上夏芍吗?就这么算了?”
  按理说李来娣比夏芍小四岁,玩都玩不到一起去,更别提有矛盾了。可架不住她家重男轻女,姑娘一个比一个不值钱,到她已经是第四个了,夏芍家却只有夏芍一个,小时候过年,夏芍有新衣服穿,她身上永远是哥哥姐姐穿剩下的。
  夏芍拿漂亮的彩色毛线绑头发,她用的是最便宜的没有任何装饰的皮筋……
  就连夏芍大哥夏万光都说,一个赔钱货穿那么好干吗,她这心里怎么可能平衡?
  所以她偷偷欺负夏芍,抢夏芍东西。
  结果夏芍愣是一声不敢吭,偶尔被欺负狠了,她哥哄两句就好了。这种窝囊货不欺负她欺负谁,反正夏芍不敢告状,李常顺和田翠芬就算知道了也不管她。
  可就这么个窝囊废,竟然找了这么好的人家!
  长得好,有在大厂当领导的亲戚,还舍得在夏芍身上花钱,只想早点把夏芍娶回家……
  “夏芍除了有张脸,哪一点比我强了?这种好亲事凭什么轮到她!”
  这下田翠芬听明白了,刷一下转过头,抬手就揪住了李来娣的耳朵,“我最近给你点脸了是吧?你是不是还想问我为啥不把人介绍给你?昨天你就老盯着人家看,打量我不知道!”
  李来娣本来就疼,一听这话,眼眶瞬间红了,“我哪有!”
  田翠芬才不听她狡辩,拽着她的耳朵往里走,“没有你眼红啥?我和你爹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这点东西就把你看动心了,我咋生了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田翠芬发现这个闺女除了长相,哪一点都不随她,尤其是脑子。
  当初父母给她订的可不是李家,是她觉得庄稼汉没前途,自己搭上了在柜上学徒的李常顺。
  事实上要不是没找到机会,她更想搭上个掌柜或者东家,做小也行。那年代在外做买卖的,哪个不是家里一房外面一房?只要不碰头,做大做小有什么区别?
  她十四五岁就知道为自己打算,这个闺女眼瞅着十八了,还只知道看脸!
  田翠芬一把将李来娣甩到炕上,“你以为他真是个好的,我能不介绍给你?那就是个街溜子,吃喝嫖赌什么都干,他爹妈管不了了,这才把他踹到了这里。”
  “街溜子?”李来娣瞪大眼,耳朵都忘了捂。
  田翠芬干脆说得在明白一点,“他在老家连七个工分都挣不上,还到处惹事,他妈三天两头就要给人道歉。他来了这也没消停,上个月还把人胳膊打折了,掉了一级工资。不然你以为陆厂长干嘛急着把他甩出去?夏芍跟了他,苦日子在后头呢。”
  苦日子在后头的夏芍一点没有要步入婚姻坟墓的自觉,“我领证,你不会也要跟着去吧?”
  反正合作意向已经达成,对方签约费都给了,早签约晚签约,夏芍并不是很在意。
  只不过这年头领结婚证需要介绍信,她的介绍信留在招待所,两人只能约在了下午。因为婚姻登记处有些远,步行少说要四五十分钟,陈寄北还借了辆自行车。
  夏万辉早穿好了外套,闻言故意做出个凶狠的表情,“万一他欺负你怎么办?”
  夏芍都叫他逗笑了,“没事他欺负我干嘛?再说他就一辆自行车,也带不了两个人。”
  这个夏万辉早就想过了,“没事,我可以坐车前杠。”
  夏万辉虽然才十七,近两年又多少影响了些发育,可底子在那,少说也得有一米七几。
  这么大一坨坐车前杠让人用胳膊圈着……
  那画面太美,夏芍不敢看,赶紧一推他脑门,“你就老实待着吧。”走了。
  楼下陈寄北早已等在了那里,穿的还是上午那一身,眉目英俊,脸却是冷的。老式二八自行车那么高,他坐在上面,长腿依旧能轻松着地。
  “东西带好了?”他问夏芍。
  夏芍拍拍腰间的黄帆布书包,“带好了。”侧坐在了车后座。
  陈寄北没再说什么,脚一蹬稳稳滑了出去。
  骑车是比步行节省时间,可两人还是没能尽快领上证。
  登记处门口被人堵了。
  夏芍远远就看见那边围了一圈人,议论声不小,可还是盖不住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嚎和男人的咒骂。
  “我叫你离婚!你还敢不敢了,啊?臭娘们儿放着好日子不过,非逼我打你是吧!”
  这一听就是在当街打老婆,夏芍都没等车停,跳下来就跑了过去。
  踮脚往人圈里一看,一个三十几岁的方脸男人果然正揪着个女人,拳头劈头盖脸往下砸。那女人头发已经散了,一面抱着头躲闪一面哭喊着救命。
  “救命?我看哪个敢救你!你是我媳妇儿,我打死你也是活该!”
  周围有看热闹的,有高声劝说的,登记处里面的工作人员也听到动静出来了,“干什么呢?这里是公共场合,要闹回家闹,别堵在门口。”就是没有人上去拦。
  夏芍皱起眉,就要拨开人群进去,被人拽住了衣领。
  陈寄北不知何时已经停好了车,见她回头迅速松了手,“家务事少管,别人都在看,你凑什么热闹?”
  明明是故意伤害,凭什么有了层婚姻关系当保护,就成了旁人莫管的家务事?
  夏芍理都没理他,一边往里走一边摘书包,照着那方脸男人的脑袋就是一下。
  她这书包里东西可不少,除了介绍信,还有个装了热水的玻璃输液瓶。本来是准备领完证后还有时间,顺便去看看房子,渴了喝的,可想砸人能有多疼。
  那方脸男人整个人都懵了,半晌才捂着脑袋瞪向她,“你!”
  “我怎么了?”夏芍又把书包举了起来,“我可不是你老婆,你敢动我试试!”
  她长得软,说话声音也绵绵的,看起来没有一点威慑力。
  可门口围了这么多人,那方脸男人还真不能把她怎么样。见站出来的是个漂亮姑娘,已经有几个汉子嚷嚷开了,他要是敢动手,绝对不止一人要上来拦。
  眼见他被吓住,夏芍回身,正要看看那女人的情况,女人突然跳起来抓她,“谁叫你打我们家老张的!”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夏芍下意识退后,旁边却有人比她还快,伸臂拽了下她。
  那女人的指甲就这么抓在了来人的手臂上。
  陈寄北冷着脸,也不看伤,见那女人还要动手,扯住对方的腕子狠狠一甩。
  女人被甩了个踉跄,见陈寄北比想象中要凶,干脆坐在地上大哭,“打人了!没天理啊,都合起伙来打我们两口子!”
  这已经不是不领情了,简直是恩将仇报。
  旁边有人看不过去,“人家姑娘帮你,你还打人家,活该你挨揍!”
  “就是,刚才不是你一直搁那喊救命?人家救你还救出仇来了。”